第一百八十九章道是无情却有情

马车进入轮台城。

李承乾更是瞪大了眼睛。

轮台城的繁华，远远比父皇和母后，描写的还要让他震撼。

此时正值隆冬季节，乃是数九寒天。

而就在轮台城街道两旁，尽数是郁郁葱葱，碧绿的绿植。

大道两旁，尽是大门敞开的府邸，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红砖碧瓦。

此时正值午膳时分，街道上并无行人，各种菜香，肉香和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让李承乾的肚子，瞬间便咕咕咕直叫起来。

抵达十字路口，李承乾忍不住左右瞭望。

“西边有个西市场，因为过年，昨日便休市了，否则的话，那里最为热闹，东边是军营和学院，非轮台城人员，一律不能踏足城东之地……”

“走吧，前面不远，就到皇爷爷的府邸了。”

李根满脸都是热情洋溢的表情，让一开始略有紧张的李承乾，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爷爷……爷爷……您看看谁来了……”

李渊暂住的府邸，大门敞开，李根翻身下马，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喜悦之情。

“大孙子，是不是吉祥和茹怡，他们四个来了，爷爷正想去看他们呢……”

李渊洪亮的大嗓门，中气十足，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年逾古稀之人的声音。

“咦，不是吉祥和茹怡，不然的话，他们四个早就进府了……”

李渊揣着明白装湖涂，大步往门口走来。

看着多年未见，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身影，李承乾忍不住脱口而出。

“皇爷爷……”

李渊瞬间愣在了当场，然后一双眼睛瞪的熘圆，注视着面前的李承乾。

六年未见，正是少年改变最大的六年，李渊都差点不敢认识李承乾了。

“你是，你是承乾？是承乾？”

“皇孙正是承乾！”

“皇爷爷，请受皇孙一拜！”

看到李渊双眼有泪花在闪烁，李承乾知道，这是皇爷爷想他了。

“承乾，是皇爷爷的承乾。都长这么大了……快点进屋，给皇爷爷仔细看看……这些年，皇爷爷想你啊……”

“皇爷爷，承乾也想您，经常会想念皇爷爷……”

“好孩子，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走，屋里暖和，咱们进屋去……”

李渊热情的，握紧李承乾的手，就往房间里走去。

此时听到动静的安太妃，也推门而出。

安太妃一双美目，看向李承乾，满脸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承乾，见过安太妃！”

这安太妃，可是父皇给册封的太妃封号，李承乾虽然是大唐太子，在安太妃面前，也不敢托大，必须要行晚辈之礼的。

安太妃赶紧快走几步，将李承乾给搀扶起来。

“太子，你的腿，怎么了？”

就在李渊拉住承乾，继续往屋里走去的时候，安太妃在后面，颇为惊讶的一句话。

把李承乾瞬间给整破防了。

李渊看着眼泪夺眶而出的李承乾，也是一双眼睛，直奔承乾双腿而去。

“承乾，你的腿……”

“皇爷爷，承乾身患足疾，这腿就变成这样了，如今行动颇为不便……”

“哎呀，我那可怜的孩子啊……怎么会是这样啊？”

李渊抱住承乾，爷孙二人失声痛哭起来。

“爷爷，莫要伤心难过了，此次太子前来轮台城，就是为了根治足疾的，有大孙子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根话音落地，李渊瞬间停止了抽泣，双眼直奔李根而去。

“大孙子，你能治好承乾的足疾，爷爷差点忘了，若不是大孙子，程咬金的夫人和杜如晦，早就一命呜呼了，爷爷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大孙子，你一定要治好承乾的足疾啊，承乾他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啊……”

李渊紧握李根的手，老泪纵横的模样，让李承乾大受感动。

在皇爷爷身上，李承乾感受到，浓浓的亲情，浓浓的关怀，还有那满满的爱。

“爷爷，您就放心吧，大孙子的本事，您还能不知道，今日乃是除岁日，太子一路从长安城而来，今晚好好过个除岁夜，明日正元节过后，再开始治疗足疾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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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大孙子这句话，爷爷就放心了。”

“承乾，跟爷爷回屋，你这双腿，肯定会根治好的，你大哥的医术，称之为神术也不为过。”

李渊瞬间破涕为笑，拉着承乾的手，踏足房间之内。

进入房间之内，李承乾一个立足不稳，若不是被李渊紧拉住手，李承乾差点跌倒在地。

这屋内所有的设施，几乎全部都是用琉璃打造而成的。

琉璃柜，琉璃桌，琉璃窗，墙壁上还悬挂着偌大的琉璃镜。

桌面上的器具竟然也是琉璃而制，晶莹剔透的琉璃碟里，摆放着红彤彤的水果。

而那甚是鲜艳的果实，李承乾竟然从来未曾见过。

“大孙子，来皇爷爷身边坐下。”

两位丫鬟，立即开始上茶，上点心。

李承乾闻言在李渊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对于这样奇怪的座椅，李承乾也是第一次见。

真软和，真舒坦！

李承乾坐下去以后，方才发现，这奇怪座椅的奇妙之处。

“承乾，来，先喝杯热茶，然后再吃个苹果。”

原来这就是苹果，父皇和母后，对这苹果赞不绝口，可惜没有带些回长安城。

室内的温度，很快让李承乾感觉浑身燥热。

难怪皇爷爷和安太妃，都穿的那么少，就连秦王也是一身王服，里面全是单衣。

“承乾，是不是感到热了，来，把你这外面的棉衣脱下来，若不是你大哥，大唐怎么可能有棉衣问世，这棉衣暖和吧？”

李渊微笑着开口说道。

“皇爷爷，幸亏有这棉衣御寒，承乾一路上没有感到太过寒冷，皇爷爷这么多琉璃制品，都是出自大哥之手吧……”

李承乾脱下厚重的棉衣，身体轻松了，心情舒坦了，话也多了起来。

毕竟面前，是自己六年未见的亲爷爷。

“爷爷，我去让人准备酒菜去，今日承乾来到轮台城，咱们好好为他接风洗尘，爷爷先陪承乾好好聊聊……”

“好，大孙子，今日承乾来了，爷爷已经六年未见承乾了，今日让爷爷饮一杯酒可否？”

李承乾看到爷爷郑重其事，征求秦王同意的表情，心里有点摸不清底细。

看样子，爷爷在轮台城的日子，应该很开心啊。

可是，为何连饮酒，这样最基本的事情，竟然还要需要自己这位大哥同意呢？

而秦王接下来的话，更是差点惊掉李承乾的下巴！

“准了……”

“今日本是除岁日，又奉承乾前来轮台城，于情于理，这杯酒，还是要喝的。”

“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仅此一杯，不可饮第二杯！”

秦王的话，让李承乾惊讶，皇爷爷的回答，更是让李承乾差点怀疑人生。

“爷爷，谨遵大孙子口谕……”

李渊开怀大笑的，一口答应下来。

而且用上谨遵二字，实在是把李承乾震惊的不轻。

“承乾啊，你知道吗？爷爷这条老命能活到现在，可都是你大哥的功劳……”

待李根起身离开以后，李渊开始滔滔不绝的诉说起来。

“………”

“承乾，皇爷爷前不久大病一场，就连皇爷爷都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承乾了，结果还是你大哥，拿出一瓶药来……”

“承乾，你看看，这是什么药？”

李渊取出一个药瓶，倒出来几粒药丸。

李承乾瞬间眼睛瞪的熘圆。

他何时见过这样的药丸啊！

这个时代，最主流的就是草药，煎药。

即便有药丸，也是那种非常让人头皮发麻的，浆湖状药丸，和眼前这样颗粒均匀，大小一致的药丸，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皇爷爷，这是仙丹不成？”

李承乾双眼闪闪发光，从爷爷的话语里，李承乾已经确定，自己这一趟肯定没有白来。

“嗯，承乾所言甚有道理，皇爷爷以为，称之为仙丹也不为过。”

“毕竟，若是没有它，皇爷爷可就没命了……”

“承乾，来尝个这又甜又脆的红苹果。”

李渊伸手取出一个苹果，热情的塞进李承乾的手中。

“谢谢，皇爷爷！”

李承乾嘎嘣一口便咬了下去。

“真甜，又脆又甜……”

一个苹果，很快被李承乾消灭的一干二净。

“承乾啊，你身患足疾，这太子之位还能安稳吗？”

李渊一脸关切的，开口询问道。

李渊的话，正好问到了李承乾的心痛之处。

“皇爷爷，实不相瞒，眼下青雀他步步紧逼，父皇又允许他开设文馆，如今青雀的势力，已经不亚于承乾的东宫了……”

“唉……都怪皇爷爷啊，若不是皇爷爷当年，让你父皇在天策府广纳贤才名仕，何至于有现在的局面……”

两行浑浊的热泪，从李渊脸颊滑落下来。

“皇爷爷，您又伤心难过了……”

李承乾掏出手帕，仔细的为李渊擦拭眼泪。

“承乾啊，你还记得承道，承德，承训，承明和承义吗？”

李承乾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眼睛也红了起来。

“皇爷爷，承乾怎能忘记承道，承德他们……”

“是啊，皇爷爷还记得那日，承乾哭着跑来，告诉皇爷爷，让皇爷爷去救救承道和承德他们……”

“承乾啊，当时皇爷爷心如刀割，看到承乾泪如雨下，可是，皇爷爷无能无力，无能为力啊……”

“承乾，皇爷爷救不了他们，真的救不了他们……”

“承乾啊，他们和你一样，都是皇爷爷的亲孙子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皇爷爷何必要打下这大唐江山，然后在每个深夜里，思念那些离去的亲人，多少个夜晚，皇爷爷都会在梦中哭醒……”

“皇爷爷有罪啊，皇爷爷对不住他们啊……”

“若是咱们是寻常人家，那该多好啊，至少现在皇爷爷心中没有这么痛哭，至少皇爷爷能够子孙满堂，咱们一大家子人，也能够在一起……”

“皇爷爷……皇爷爷……”

李承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的那叫一个稀碎。

“皇爷爷，当年承乾年少，自以为皇爷爷能救承道和承德他们性命。”

“现如今，承乾长大了，方知当年皇爷爷真的是无能为力。”

“皇爷爷，承乾知道，知道您心里苦，承乾知道啊……”

“皇爷爷，您莫要再伤心了，切莫伤了身体。”

李承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抽泣道。

“承乾啊，皇爷爷焉能不伤心，如今你不过是身患足疾，青雀便开始兴学馆，四处招揽人才贤士。”

“皇爷爷岂能不知，这是又一出悲剧，即将上演的前奏。”

“承乾啊，皇爷爷心里已经够痛苦的了，这样的痛苦要何时何日，方能结束？何时何日啊？”

看着白发苍苍的爷爷，老泪横流，李承乾第一次感到是那么的无力和无助。

曾经经历过的悲剧，若是再一次上演，心痛的何止是皇爷爷一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

早知如此，皇爷爷甚至都宁肯不要这大唐江山，做一位寻常百姓人家，自然有寻常百姓人家的快乐。

“皇爷爷，承乾该如何做啊？承乾……”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青雅马的咴咴声。

“承乾，赶紧起来，你大哥回来了……”

李根微笑着推门而入。

“爷爷，承乾。酒菜我已经安排好了，很快便会送来。”

“爷爷，您怎么了？好像是哭过了？”

李根的话，让李渊擦拭一下眼睛，微笑着开口说道。

“大孙子，爷爷和承乾六年未见，今日得见承乾，爷爷心情高兴，刚刚和承乾相谈甚欢，爷爷忍不住喜极而泣……”

听了李渊的话，李根叹口气，开口说道。

“爷爷，孙儿交代您多次了，您，现在的身体，最要避免大喜大悲，不要太高兴，也莫要太伤心难过……”

“嗯，爷爷知道了，不高兴，也不伤心……”

“承乾，看到没有。爷爷没说错吧，现在，就你大哥事事约束爷爷。”

“爷爷知道他是为爷爷好，所以不跟他一般见识！”

李渊的话，让房间气氛瞬间活跃了不少。

菜肴送来。

满桌子，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李承乾忍不住口齿生津，可是，放眼望去，满桌子竟然没看到一块肥肉。

这，有点不对劲啊！

“承乾，是不是肚子饿了，大孙子，那酒呢？总不能连一杯也没有吧？”

“没肥肉也就算了，说好的今日破例饮一杯酒，总不能也算了吧？”

听了李渊的话，李根微笑着取出一瓶酒。

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的美酒佳酿。

李承乾算是听明白了，这肥肉，在轮台城，竟然上不了席面了，亦或者，是秦王特意不让爷爷食用肥肉的，看来也是为了爷爷的身体着想。

“爷爷，承乾。说好了，咱仨一人一杯！”

李根亲自斟酒，开心的李渊眉毛胡子一起跳。

肚子里的酒虫，早就造反了多日了，今日终于可以让那些酒虫安分安分了。

酒杯斟满，李渊端起酒杯。

“来，为了爷爷和承乾，六年后得以相见，痛饮一口。”

“爷爷，一小口即可……”

李根微笑着提醒道。

…………

晚膳过后，李根站起身来开口说道。

“爷爷，今夜乃是除岁夜，孙儿回府陪长安，吉祥和茹怡除岁去了……”

李渊微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回吧，今年有承乾，爷爷这除岁夜也不孤单了。”

李根前脚刚刚出门，李渊赶紧将那瓶酒拎在手里。

一瓶酒倒去三杯，里面最多还有一杯的量。

李渊一分为二，和李承乾一人一半。

爷俩再次对酒当歌起来。

大唐除岁夜，一直坚持着守夜的习俗。

李渊趁此机会，和李承乾彻夜长谈。

一个晚上的时间，李承乾都是在震惊之中度过的。

从爷爷口中，李承乾得知，秦王早就知道他会身患足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原因无它，这顽疾乃是老李家世代相传的。

最让李承乾汗毛竖立的是，自己的寿命在足疾发作以后，不会超过六年时间。

李承乾两眼一黑，当场差点晕倒过去。

六年时间？

若是生命只剩下六年，那他还拼死拼活的干什么？

就父皇那身子骨，根本没有自己登基的机会。

看到承乾表情沉重而痛苦，李渊握紧李承乾的手开口说道。

“承乾啊，没事的，既然你来了轮台城，你大哥也愿意出手相助，你未来的寿命肯定会延长许多。”

“爷爷的寿命，本是在贞观七年终结，如今过了今夜，都是贞观十一年了，一切都是拜你大哥所赐啊！”

“承乾，你大哥真是天下最有情有义之人，若是换作其他皇子，即便有根治足疾之法，他们谁会给你医治？谁会为你担心？”

“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人了，更别说是像你大哥这样，能在你身患足疾，明知你寿命无多的情况下，一心一意要为你根除病患……”

“承乾，你自己想过没有？你大哥这样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