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守灵

听到她的话，李贤抽了抽鼻子，语气里面哭腔仍未褪去：“如今大兄薨逝，我等如何睡得着？”

李月辰张开手臂，将几个哥哥全部抱在一起，轻声安慰道：“现下大兄薨逝，阿爷又昏迷，若是我等再出问题，阿娘岂不是会更加伤心？现下我等应该做的，便是让阿娘放心才是！”

这番话让李贤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待灵堂搭好，我等便回去休息。”

三哥和四哥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无形之间，他们已经将这个妹妹当成了主心骨。

李月辰点点头，松开他们之后，转身走到外面去看看搭建灵堂所需要的东西拿来了没有。

走出大殿，便看到外面几个哥哥的贴身太监都是一副悲痛的模样站在原地，其他人都是一副忙前忙后的样子。

本来没打算搭理他们，然而无意间的一撇，却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二哥李贤的贴身太监方庆安虽然同样是一脸悲痛之色，但明显在走神。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正因为他走神，没有发现李月辰正在注意这边，所以眼神里面的那一抹得意之色正好被她看到。

李月辰并没有过多注意他，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回去了。

她知道方庆安在想什么，现在大哥去世，那么接下来二哥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这其实也是她在担心的问题，虽然说她已经在尽力维护家庭关系了，但经不住这帮下人的各种暗示。

自己若是聪明点的还好说，下人也不敢太过分。

但若是遇上没脑子的，被下人当猴耍都有可能。

不过现在李月辰是在没空去想这些事情，只想替大哥守好灵，将这边的事情指挥好，不要让老妈再出问题了。

皇家事都是天下事，如果连她也出了问题，到时候朝局混乱，对国家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影响。

现在家里已经够乱的了，李月辰不希望国家也跟着乱起来。

不一会儿，福来已经拿来了丧服，李月辰与哥哥姐姐们全部穿上。

一直趴在太子身上哭泣的裴清婉也站起身，擦了擦眼泪，自己拿过丧服披在身上。

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披上丧服之后，仍然有掩盖不住的悲伤之色。

李月辰趁着这个机会来到她面前，轻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嫂子，我与你一样伤心。但你要调整好情绪，不可以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否则我便无颜告慰大兄在天之灵了。”

看着这个轻轻抱着自己安慰的小姑子，裴清婉忍不住感到有些心疼。

平时李弘总是跟她说，自己跟这个妹妹关系有多好，又说自己在长安监国的时候，这位妹妹平均每个月要给自己写两封信，从未间断过。

此事最伤心的应该是她才对，可是她却能忍住心中悲痛，指挥着建灵堂之类的事宜，而且还安慰母亲和其他兄弟……

想到这里，裴清婉也忍不住轻轻抱住她：“我知晓，殿下放心，我会注意自己……”

李月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对于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小姑娘的安慰，裴清婉丝毫都没有感觉到不适。

因为这位殿下此时此刻就是如此成熟，以至于潜意识里面这一刻很难将她当成一个小姑娘。

太监和宫女们开始忙着搭建灵堂，李月辰在旁边时不时的指挥一下。

同时自己本人也会积极参与帮忙。

在她有条不紊的指挥下，灵堂很快便搭建完毕了。

当少阳院内无数灯笼亮起的时候，棺材也已经运过来了。

其实为了应对这种突然发生的事情，皇宫里面都是有雕刻好并且已经上好漆的木材的。

如果真的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能马上组装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做成棺材。

李月辰挥手驱散了要帮忙的太监，转过头对几个哥哥说道：“我们来！”

李贤点点头，带着两个弟弟过来帮忙。

两位姐姐和依然止不住眼泪的裴清婉一起将李弘的尸身放进了棺材里面。

随后兄弟姐妹又一起帮他化妆梳头，修剪胡须，穿上太子朝服……

做完了这一切，已临近子时。

李月辰松了口气，转过头道：“好了，极为阿兄先去休息，接下来的几日，我等轮番守灵。”

“好！”李贤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回去记得用些膳食，莫要让自己累垮了。”李月辰叮嘱道，“现在，我等不能出问题。”

李贤点点头：“放心，我明白！”

又叮嘱几句之后，李贤才带着两个弟弟离开。

随后李月辰看了看裴清婉，她已经没有一开始哭的那么严重了，但依然跪坐在棺材旁边一言不发的无声流泪。

李月辰来到她身边蹲下：“嫂子，你还是与我两位阿姊一起去休息吧。”

“不，我要守灵。”

“今日嫂子哭了一天，若是再熬一夜，怕眼睛出问题。”李月辰安慰道，“还是等明日休息好了之后，再过来吧。”

裴清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李月辰已经拉起她的手来到了两位姐姐身边。

“今晚，就劳烦两位阿姊照顾一下嫂子了。”

“嗯！放心。”宣城公主点了点头。

义阳公主有些担心：“辰儿，只有你自己在这里，不妥吧？”

李月辰摇了摇头：“还有这么多下人呢，无碍的。”

两位姐姐点点头，便带着裴清婉先去休息了。

三人离开之后，门口处只有福来和吕盛一脸悲伤的站着，同时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小荷也在。

李月辰微微摆了摆手：“都出去吧，让我静静。”

小荷有些担心：“殿下……”

“都出去！”李月辰重复了一遍。

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里面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坚定。

小荷等人只好躬身行礼，转身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直到灵堂之内已经空无一人，李月辰才闭上眼睛抬头松了口气，缓缓踱步来到棺材旁边。

伸手摸了摸大哥已经冰凉一片的脸颊，李月辰再也忍不住了，抽了抽鼻子，放声大哭起来。

……

听到里面突然响起的哭声，福来与小荷下意识的就要冲进去，但又同时止住了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心疼。

福来叹了口气：“今日殿下一直都在憋着，此时，我等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

这个时候，一个小巧的身影打着灯笼来到了少阳院。走近之后，才发现是上官婉儿。

小荷走了过来：“婉儿？你为何来了？”

“我担心殿下……”上官婉儿回答道，然而话没说完，便听到了灵堂里面传来的哭声。

听到这哭声里面包含的悲伤情绪，上官婉儿下巴抽动了两下，两行清泪也顺着脸颊滑落。

她对太子并不熟悉，但听到李月辰哭的如此悲伤，便感觉心里难受。

抬腿就要往里走，却被小荷拦下，抱在了怀里。

“婉儿，不要进去！”小荷抽了抽鼻子，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而是低声安慰她，“殿下特意让我等出来，便是不愿让我们看到她这副模样……”

“可是殿下……殿下她……”

上官婉儿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一时之间只能哭着在原地不停的跺脚。

“好了，婉儿安静些，不要打扰殿下！”小荷紧紧抱着她，“赶紧回去休息，今夜我等在此陪着，明日万一殿下有事，还需要你呢。”

看到这一幕的福来抽了抽鼻子，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之后，对旁边的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去煮一壶热茶，一会儿咱给殿下送去。”

“是！”小太监答应一声，连忙跑开。

……

灵堂里的哭声持续了两刻钟左右才逐渐停下，福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端来了热茶和一些糕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李月辰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对着棺材发呆，两只眼睛仍然还是红红的，时不时就抽动一下鼻子。

看到福来进来，她平复了情绪，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何事？”

“殿下，吃些热茶吧，不然奴婢们也担心……”福来低声说道。

李月辰抽了抽鼻子：“放下吧。”

说实话，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也清楚，本身就在熬夜，如果不吃点东西，容易让营养跟不上。

于是还是逼迫着自己准备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福来看到她情绪稳定，也松了口气，将食物放下，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灵堂内的李月辰硬塞了几口吃的，喝了口热茶，随后便擦干了眼泪，来到棺材前面盘腿坐下。

原本她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此时此刻，她从内心之中由衷的希望大哥在天之灵能够得以安息。

长出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朗声念诵道：“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

……

门外的福来听到听到里面李月辰开始念诵经文，先是一愣，随后便依旧站在原地等待着命令。

李月辰本来就有一个道士的身份，现在为大哥念经祈福，也比较正常。

而福来则是开始掐算时间，想着等差不多了进去换一杯热茶。

入夜已深，少阳院却灯火通明。

一轮弯月高挂在星空之中，微弱的银纱与星光温柔抚摸着大地。

仍然带着稚嫩的声音念诵着经文，几乎盖住了黑暗之中的虫鸣之声。

……

另外一边，延英殿内。

橘红色的朝阳透过窗户泼洒进来，让躺在床上的李治微微皱了皱眉头。

微微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已经躺在身边睡着的妻子。

她的身上，仍然穿着昨日的袴褶，想来应该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直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旁边的两个宫女看到他睁开眼睛，正准备说话，却被他抬手阻止。

两名宫女只能无声的行了个礼，转身去准备洗漱用品。

李治摸了摸仍然有些阵痛的脑袋，缓缓坐起身。

布料的摩擦声并不大，然而还是让旁边的妻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治醒来，武则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陛下感觉如何？来人！快去叫刘神威过来！”

“无碍……”

李治轻轻摆了摆手：“媚娘你一直守在此处，辛苦你了。”

“陛下莫要说这些，先让刘神威过来看看……”

“不！”李治摇了摇头，“我要去看看弘儿！”

听到他的话，武则天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昨日陛下突然昏迷，辰儿便让妾先回来照顾陛下，那边……”

李治脸上再次闪过一丝悲痛之色，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昏迷过一次了，必须控制好情绪。

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李治牵起她的手：“走，一起去看看弘儿。”

武则天点点头，夫妻俩互相搀扶着下了床，一起去往少阳院。

路上，也没忘了告诉下人，叫刘神威一会儿到少阳院去。

乘坐马车来到少阳院，刚刚进入院内，便听到了里面念经的声音。

看到两人进来，福来等人纷纷行礼。

“尔等为何都在殿外？”李治问道。

“回圣人，殿下不让我等进去。”

李治抬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听着里面仍然持续的念经声，皱起了眉头：“昨日朕昏迷之后，发生何事？详细说来！”

福来恭敬的将昨天武则天走了之后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随后便直接跪在地上磕头：“奴婢斗胆，求圣人让殿下去歇歇吧！”

李治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大步走过去推开了大门。

随后便看到了盘腿坐在棺材前的李月辰一字一句的背诵着经文。

对于背后已经打开的大门，连头都没回。

看着那略微有些孤单，却又极为挺拔坚毅的背影，李治瞬间红了眼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缓缓来到女儿背后蹲下。

随后抬起手，轻轻放在女儿肩膀上，低声道：“辰儿，可以了！”

李月辰停下背诵的经文，扭回头看了看，挤出一丝笑容：“阿爷已经好了吗？”

听着她因为念经一夜而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李治点点头，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用力的点了点头：“好了，阿爷无事，能控制自己，辰儿不必担心了！”

旁边的武则天也蹲下来摸了摸女儿的脸颊，一脸欣慰之色：“我的辰儿已然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