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萧如烟喘了口气，双眼直直的盯着李星河，嘴角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李星河立即上前，蹲下身子俯在榻前，只听清萧如烟断断续续的说道，

“死后，唯愿，不与先帝共葬陵寝。”

此时萧涪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全身都被雨水打湿，鬓角还有水滴滴落，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湿了一片。这可是当朝太师啊，无论是朝前还是府后，何曾见过他有如此狼狈的模样。

见萧涪异常狼狈的模样，萧如烟瞬间便红了眼眶，眼泪一颗颗的滚落至枕边，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着，似是有千言万语般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萧涪颤巍巍地握着萧如烟骨瘦如柴的双手，一个鬓角斑白的花甲之人，带着哭腔低声说道，

“别怕，爹爹带你回家，以后你就在萧府住着，再也不要回这伤心之地了。”

萧如烟突然笑了起来，用尽她所有的力气，明媚灿烂，璀璨如星。

“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到他了，可我还想要再做萧家的女儿。”

说完，萧如烟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双眸紧闭嘴角却依然带着笑容。最后这一刻，她不再是天澜的皇后，而是萧家最受宠的女儿，那个惊艳了整个上京城的女子。

萧涪紧握着萧如烟的双手，就连最后的温度都没有抓住，怔怔的看着眼前已经毫无生息的女儿，萧涪还是没有忍住号啕大哭起来，半百之人哭得像个孩子。

李星河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伤感之情，普天之下最难过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个曾经惊艳了整个上京城的女子，终究还是脱离了这个牢笼。

那自己的命运呢，是不是也要永远的被束缚在此了呢?

殿外吵闹的声音将李星河的思绪拉了回来，刚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殿外的小太监便来禀报说是二皇子要硬闯进来，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眼下正闹着呢。

李星河挥了挥手，便让人将李承仁放了进来，没想到怒气冲冲的李承仁率先向李星河发起难来，大声质问，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李星河的头上。

李星河气极反笑，没等自己开口怼他，萧涪红着眼眶，便喝道，

“你不先来拜别自己的母后，反倒是指责他人，李承仁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吗?”

李承仁还想辩解着什么，可对上萧涪充满怒火的眼神，便如打了霜般的茄子蔫了下去。

李星河没有继续留在令人感到窒息的殿内，雨声不断，长凤殿的院内落满了梧桐叶，人走树死，说得不过如此了吧。

惠和一年，六月三日，萧太后病逝，享年三十六岁，顺其遗愿，葬于平陵。

这是九州第一位未曾与先帝合葬的皇后，一时间也引起了不小的谈论，甚至民间还有人将此事编了一个话本，说萧皇后其实没有死，但愿吧，可这谁又知道呢......

李星河走出殿外，身后的容成也撑起伞跟了上来，李星河将手伸出伞外，触碰着冰凉的雨滴，瞥见院子里谢了满地的梧桐花，语调苍凉，

“都说梧桐花开折枝相戴，后来归客不在花落尘埃。岁月峥嵘可堪当世英雄，后来也不过是爱而不得满地荒凉。人世间的爱情大都如此吗？还是说只有皇家才是这样。”

容成眨了眨双眸，握着伞把的手紧了紧，喉结微微滚动，有些不忍心的说道，

“世间情爱最为诛心，殿下贵为天澜的长公主，当以社稷百姓为重，必要之时自该有所决断。”

李星河转头，收回伸出的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容成黝黑的双眸，淡淡的说道，

“是嘛，可能是我天真了吧，以为握住了权利就会有选择权，没想到还是逃不开这个圈子。”“受之所众，必以之为所屈从。殿下享有权利自该做出牺牲，自古不都是这样的吗？”容成回道。

李星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让守在殿外的小太监替自己拿了把伞，自顾自的说道，

“这么长时间了，本宫该去芳华殿看看了，你先回吧。”

将伞撑好，李星河便闯入雨幕中，只留下几个掌灯的太监跟着，今夜的雨还真是大啊。

容成看着头也不回的李星河，长叹了口气，守护她是自己的责任，家族的使命，不可僭越半分。况且当朝长公主的婚事又岂是她一人可以做主的，就当给她提个醒吧，容成心想。

李星河快步行至芳华殿，好在现下的时辰不是太晚，算不上是突兀，通报的小太监没一会儿便出来了，迎自己的依旧是茗薇。

李星河有些奇怪，李骏已死，苏锦绣没必要还留着这个线人在自己身边吧，想归想，可李星河的面子上还是不动声色。

跟着茗薇进了内殿，才发觉这殿内似乎有些冷清，与以往的芳华殿不可同日而语。

苏锦绣窝在贵妃榻上，双目出神，眼圈下有些乌黑，相必这几日她心里也不好受吧，毕竟也是与她共度十几载的人，总该是有些感情的。

不过这究竟是爱大过恨，还是恨大过爱，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李星河弯下腰，伸出双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这才把出神的人晃了回来。

苏锦绣的眼神逐渐聚焦，面上也有了表情，说道，

“本宫刚刚还在想着你何时才会过来呢，怎么样是准备好了吗？”

李星河有些惊讶，原以为苏锦绣对这皇宫起码还是有些感情在的，没想到她可以走的毫无留恋，这倒是把李星河怔住了。

苏锦绣轻笑一声，便让茗薇把五皇子带出来，打算带他认认脸，又说道，

“五皇子其实是先帝的亲生骨肉，这件事本宫也是刚刚得知。其实当年假孕一事先帝早已知晓，这才让茗薇将一位采女的儿子抱养过来，替换掉了当年那位农家女的儿子。”

李星河此时的心中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了，对比长凤殿的那位，这李骏对苏锦绣也太好了吧。都说是帝王无情，可知他只是把满腔爱意都给了心尖上的女子。

即便是负了天下人，也没有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