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留宫

回到暖阁，太后正端了盏蒸酥酪喝。喝完了靠着南窗下石青缠金丝垫子，跟皇后接着闲话。

这个儿媳妇，她是满意的。相比以前的魏佳氏，舒兰万事思虑周全，后宫里也能压的住阵脚，六宫对她服服帖帖，这几年基本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是一个极出色的皇后。所以，她特让舒兰改了称呼，随着皇帝叫她皇額涅，以示亲近和认可。至于皇帝跟皇后的不睦，她只能瞧在眼里，却不能多言。

一个国家，帝后哪怕感情不睦，最好还是要有个嫡子。这样国体才能稳。

但舒兰不能生，这是皇帝跟她商议过的。多尼如今在朝中权势太大，若是皇后生下嫡长子，难免多尼不会生出多余的想法。榻前有他人酣睡，夜夜煎熬的日子，当年过的太苦，她不想再过了。

可不让皇后生，宫里其他人又生不出来，她还能埋怨谁呢？

“听说最近你们主子叫了几次太医，你可知道？”

皇后敛眉道，“奴才倒是不知。想着是请平安脉，所以没有惊动皇額涅。”

太后点点头，从宫女手里要了块冰在嘴里嚼。这是她多年养下的习惯。心火重，总觉得燥热。“就怕他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你也多操心，瞧着有什么立刻来报了我。”

皇后忙起身应是。

皇帝的身子外面瞧着好，内里已经有了症候。太医的脉案做的两份，存档的都是平安无事的。另外一份实在记录的，她阿玛悄悄弄到，这才急了眼，逼着她早日育子。

“昨儿还有个女孩子呢，跟着来了吗？”

皇后马上招手，让素格上前。

太后这是终于想起她了。胸口咚咚咚咚的，可也没奈何。往前走，请了个蹲安。

“你阿玛是雅布吧？”太后如常的聊着闲天，嘴里的冰块子嚼的咯吱咯吱，动静挺大。

“奴才阿玛正是雅布。”

“如今在喀尔喀还好？”太后依旧笑吟吟的模样，素格听着却后背发冷。阿玛跟太后这儿到底惹了什么事端，他总是讳莫如深，只跟福晋底下叹息，见了她跟奶奶就不言语，所以这会儿她倒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

太后并不计较，也不待她回话，自顾自又道，“这孩子跟雅布一样，瞧着就是个直性子。”说完又接着嚼冰，两眼直直的，瞪着对面炕头的自鸣钟沉思。

这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素格其实觉得，自己阿玛不能算是直性子，大多时候，是他懒得动歪脑筋，不是很要紧的事上，谁也甭想听到他一句响亮话。但要一旦脑子活络起来，也能想尽办法坏事儿。

就像太后贬他，他滚的比谁都快，素格总觉得阿玛是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昨晚儿上人散了后，太后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慈宁宫总管太监黄池。大黄服侍她好多年，有些话她愿意跟他唠叨。

看着大黄弓着腰，脸上莫名其妙的神情立时清醒了，她就知道大黄没料到这一层。大黄这时两眼像突然睡醒了，发出贼亮的光芒。

“我拿你当明白人，没想到你比我还糊涂。”

大黄这些年，宫里宫外，替太后当耳朵眼睛使，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这会子不敢再装楞下去，忙道，“奴才也瞅了些眉眼来，只是不知道太后您心里意思。再说如今皇帝万事自己当家了，您可该放手，保重自己身子最要紧，不过是两个小姑娘，您只管由着皇后她们去，操那些子心可做什么。”

太后摇头，“话不是这么说，连恭顺太妃她都上心的事儿，不是小事。”

大黄侍立一旁，和煦劝道，“奴才是觉着，现下贵妃有着喜，虽不能保准，可至少也有一半的指望不是？太后您可别自乱阵***才瞅着，太妃有心思不假，这些年也算规规矩矩，拘着二皇子不让生。可外面上下闲话也不少。要以奴才的意思，这回秀女多，干脆随便赏怹一个，外面也就没话说了。”

太后也点头，她原本也是这个打算，“我可不为了这个犯难吗？青宁阿玛刚升了职，前朝后宫一体，提携一下是应当的。可那个素格，后面是雅布，恭顺只留意她，我是怕她还藏着别的心思。”

大黄小心道，“那要不就把雅布家闺女留下？”

太后呐呐道，“不行，我记得上回你说过，她是广禄送进宫的。”

所以说宫里没有新鲜事，素格的来路早就被探的一清二楚。太后为了这个，心里膈应。

要不留素格，那就是青宁了。这也不难，可恭顺又来这一手，难道这才是她们的谋划？

不成，太后思来想去，不管恭顺太妃唱的什么戏，素格绝不能给她们。

自鸣钟“珰珰”响了起来，太后回过神，突然想起素格还墩身等回话呢，也就这么一刻功夫，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好孩子，你阿玛的人品我可是喜欢，昨儿你来，我就更喜欢了。瞧我身边也没有个贴心说话的，就想留你在身边，可你们小姑娘家的，只怕嫌闷，不愿意陪我们老婆子。”

素格一听有些意外，这听着又不像要赐婚的意思，“太后喜欢奴才，这是奴才的福气，奴才只担心自己微贱，没有个不愿意的。跟着太后，奴才也学个眼高手低，太后留下奴才，奴才一定好好当差，学些不一样的本事。”

这样阿谀的话，在宫里处处能听见，可不说还能怎么样？要是太后铁了心留下她，做个慈宁宫宫女，总好过被赐给广禄。多说几句好听的，让太后高兴，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兴许能松快些。

她打的这样主意，太后可不知道。见她对留在慈宁宫伺候没有反对，相反很乐意的样子，也觉得意外，“按理说，你阿玛的一等公，留你在慈宁宫是委屈了些，不过你放心，你来了，我高兴，在这宫里，你就拿我当額涅，我也不拿你当外人，陪我每日说说笑笑，好不好？”

素格忙墩身行礼，“谨遵太后的令。”

皇后目瞪口呆，转了一圈，却是这个结果。谁都没料到。素格没能当上娘娘，也没成王爷福晋，也没到自己身边，倒被留在慈宁宫伺候太后做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