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是敌是友？

深夜。

兰苑内。

午后的那场雪下到入夜的时候便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尚兰的棺椁停在兰苑的大殿里，虽然被追封了兰妃，但除了一些命妇之外，并无其他王公大臣前来吊唁。

慕容诺和余蕊蕊跪坐在火盆前，将一张张叠好的阴钱扔进火焰中，旁边还有个小宫婢，压低声音抽噎着，哭了好一会儿也没停下来。

“哎，要是昨天我们留住她就好了。”余蕊蕊低声感慨。

慕容诺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点什么，一夜之间，原本还活着的朋友躺在了棺材里，而那个本该被处决的人却逃之夭夭。

牙齿上下发紧，让她一声都发不出来。

一整日的调查，解剖、验尸、问话、印证、得到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未曾让她感到这样的疲惫和无力，可现在只是将一张张阴钱投进火盆里，却让她那么难受，像是力气快要被抽光了一样。

她停下来，指尖慢慢收拢，手里那张阴钱被捏成了皱巴巴一团，张大嘴急促得呼吸了几口气。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余蕊蕊很快察觉到她的动作。

慕容诺摇摇头，“只是心里堵得慌，我宁可她受不了要去沐仙阁而逃了，可她从未向我提过自己不愿去学道，为了洗清父亲的冤屈，她几乎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可我没护好她，现在连命也没了……”

“姐姐，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该这样想，她也不会希望你这样想的。”

余蕊蕊赶紧将慕容诺抱在怀里，很是心疼得安慰她：“你查出无头女尸的身份，没有让她继续蒙冤，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慕容诺含泪看着案台上的灵牌，可她脑海里浮现的，只有罗汉床的那张草席上，挤压出来的那一滩粘稠物，围绕在尚兰血淋淋孤零零的那颗头颅四周。

沉默片刻，她轻轻回抱住余蕊蕊。

“我们离开咸城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沐铎虽有手段，但心地不坏，即便没有夫妻之情，也千万不要与之交恶，关键时候，他才能保护你，明白吗？”

余蕊蕊一怔，下意识点点头，下巴搭在慕容诺的肩膀上，“姐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相信。”

荣安殿内。

沐铎和沐清风正跪着守灵，明日一早便要将梓宫送去皇陵，今夜便没有宗亲大臣进宫了，前来守灵的宫婢和內侍也比昨日少了大半，大殿里更是冷清了不少。

“皇兄，我已命暗卫在城内搜查，若慕容锦华还未出城，应该可以在我们离开之前找到她。”沐清风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沐铎点了点头，“难怪你不想当皇帝，龙椅还没坐上，就出来那么多事，真要是登基后，还不得活活累死。”

“马上便会有后宫佳丽三千陪着你，累并快乐着。”沐清风难得放下严肃调侃道。

沐铎脸色一僵，好像他说的不是后宫佳丽，是三千妖魔鬼怪似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打算如何安排赵郡主？”

沐清风能看得出来，自己这位兄长对余蕊蕊并非完全没有情意，只是他向来不专注于男女之事，启蒙得晚，对心中所感自然也很是迟钝。

沐铎不语，好像很认真得思索了一番，才道：“封妃吧，赐居瑶清苑。”

“德妃当年住过的宫殿？”

“有什么不可么？那儿清净，而且我从小就住在那儿，地方不错。”

“是不错。”

沐清风意味深长得点了点头，“离荣安殿也远。”

这得等沐铎这家伙以后想看一眼媳妇儿的时候，才能尝到其中的苦了。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而久违的声音。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九王爷。”

秦筱远？！

沐清风和沐铎同时回头，便看到秦筱远笑吟吟站在门口，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领子上厚厚一层狐狸绒毛远看像堆了一层雪在上面，映得他脸颊如玉。

“你如何入宫的？”沐铎皱了皱眉，暗忖这皇宫守卫是该好好治理了。

沐清风却瞥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男人，前头一个身材胖胖的，两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盖着白布，好像躺着一个人。

“那是？”

秦筱远先看向沐铎，“皇上给了我一块令牌，不仅可以出入荣安殿，还可以随时出入皇宫，辞官之时，我只顾着把官印交上去，却忘了交令牌，所以今天特地进宫来还的。”

说得冠冕堂皇，沐铎却嗤鼻，那肯定是一个字不信啊。

秦筱远又将目光移向沐清风那边，同时抬手向后招了招。

小胖领着另一个人将担架抬进来，掀开白布，露出脸色乌青显然已经死去的詹廷雁的脸来。

“啊！！死人！！”

“是总管大人……”

大殿里的宫婢內侍们都纷纷惊呼起来，小胖赶紧将白布盖回去，讪笑着向众人不停作揖，“抱歉，抱歉，唐突了。”

沐清风和沐铎互看一眼，都是惊讶之色。

“这……”

三人走到了一旁，秦筱远才向他们解释道：“我收到雍华宫大火的风声，便察觉不对，在城外拦下一辆马车，车上正是詹廷雁和慕容锦华，可惜詹廷雁拼死一搏，我与他缠斗之际，慕容锦华驾车逃了。”

“若她逃去楚国，联手新楚王对付咱们，可就不好办了。”沐铎眉头紧锁。.

秦筱远点点头，“所以我打算以商人的身份前往楚国，暗中调查她的下落，若她真是通敌卖国了，你们之前的布防和计划，恐怕要另作打算。”

沐清风想了想，有些疑惑似的看向秦筱远，问道：“你当真不留下来辅佐皇兄？”

秦筱远的谋略和武功，并不在沐清风之下，而且曾身为翰林院太傅，学识渊博，这样的人离开靖国，未必是一件好事，倒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既能委以重任，也能以防变化。

秦筱远心思一转，便想到沐清风的用意，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在这儿要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了，留下来，心不在，也是徒然，倒不如让我去楚国替你们办最后一件事。”

“将来若再见，是敌是友？”沐清风蹙紧眉心，神情微微凝重。

秦筱远瞥了一眼香案上镶着金边的牌位，笑道：“他曾救我于危难，我还了这个这份恩情，今后便两不相欠，至于敌还是友……”

他收回视线，抱拳向沐清风和沐铎深鞠一躬，身后的小胖和另一人也学着他的样子笨拙生疏的行礼。

“来日会有答案。”

说罢，他便拿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向沐清风怀里一扔，然后带着人潇洒得转身而去。

“要不要拦住他？”沐铎磨了磨牙。

沐清风摇摇头，“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