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镜花水月

慕禹循着慕风视线望向窗外漆黑夜空，连绵阴雨，断断续续已有三年了。三年来，少有晴日，虽未造成重大灾害，却也给世人带来诸多不便。

长此以往，洪灾泛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是否是天界哪一位失职所致？

思及此，慕禹眉头蹙起，目光询问的看向慕风：“风儿可有办法解决此事？”

慕风闻言，收回视线垂眸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

“风儿此次为何下界？”

“我……”

慕风沉吟道：“我或许会去魔界……”

“去魔界？莫非这是你的任务？”

慕禹神情急切：“魔界中人虽近年来蛰伏在无边混沌深处，不曾为祸，但绝不能掉以轻心。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我明白。”

慕风抬眸深深凝望向慕禹：“哥哥既已子孙满堂，又统一了人界，如今鸿玉姐姐不在了，你可曾想过抛却凡尘俗世，去往天界？”

“功成身退？”

慕禹思虑再三，缓缓开口道：“还不是时候，待到天下太平，皇室兴盛，我才能安心……”

慕风颔首道：“既如此，我也该离开了。”

语毕，慕风纵身飞出殿外，不多停留，迅速升空，消失在慕禹视线之中。

唯有飘渺空灵的话音，仍在慕禹耳旁徘徊萦绕着。

“哥哥，别忘了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与你团聚。人皇的寿命并非无限，千万不要等到白发苍苍了，才去天界寻我……”

话音逐渐消散，慕禹喉结轻微颤动，久久凝望着早已杳无踪影的虚空，低叹一声。

比起从前，如今的她更为心事重重了，任她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了眉目之间透出的忧思，或许她在天界并不快乐。

而他，即便去寻她，陪在她身边，就能让她开心了么？

……

暴雨中，慕风一路疾行，越过城郊，穿过荒野，寻到通天之路，迟疑片刻后闪身踏上天梯。

*

云荒之上，一叶蕖尘。

皎皎月华似练，朦胧夜色中，数不胜数，莹洁剔透的萧萧落叶轻似鸿羽，自穹顶翩翩而落。

超脱尘世的神明独坐林间，习习晚风中，墨发轻扬，周身层层叠叠的轻透白纱款款翻飞，白衫之上数道浅金光纹交织流转。通身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浅淡神光。

流光溢彩的离神琴上，指节分明的修长十指熟练拨捻，动作流畅优雅，阵阵金芒凝作浅金涟漪，接连不断自指尖与琴弦相接处漾开。

琴音时而委婉缠绵，时而悠扬清远，伴随着风中轻舞的洁白落叶，萦绕在整片白玉竹林间。

只是，这清越琴音如今听来，少了几分波澜起伏，多了些许空寂与迷茫。

他的身边……缺少了什么？

昀天秀长的俊眉微蹙，波光潋潋的狭长美眸中掠过瞬间的疑惑。一张无可挑剔的绝世容颜在冰冷月色笼罩之下更显清冷。

恍惚中，往事幕幕浮上眼帘。

人界夜城以北，澜苍山上，高山流水，神仙鼓乐。他曾与她以琴相交，心有灵犀。

而今她已远离云荒，不复鼓琴，徒留他曲高和寡，难觅知音。

不知不觉，手中琴声渐停，昀天徐徐起身，神色平静，目光怅然，任落叶翩翩沾了满身。

他曾告诉她，遥光已抹去人界记忆，回到他神识之海。却没告诉她，他唯一不曾抹去的，是与她有关的一切。

遥山之巅，十四岁的她娇憨懵懂，隔着卷帘向他张望。

广场之上，天泪自她掌心释放威压，震慑众人，也震惊了她。他将她的手指曲握，她仰头看向他的视线，迷糊之中，流动着摄人心魄的旖旎光芒。

成为遥山之主首徒的她，乖巧勤奋，每日埋首苦修，只为得到他一句称赞。

久别重逢，已婷婷玉立出落得惊为天人的她，却像个孩童一般，扑进他怀中撒娇落泪。

她穿上嫁衣，毅然和亲朔月，临别一刻，眸中隐忍的不舍与悲伤……

一切，从未自他脑海中消失。

人界的遥光，虽有七情六欲却恪尽职守，不越雷池一步。而此时的他，魔心未能令他修得七情，却为他带来异乎寻常的恶与欲。

亿万年来的古井无波，因有了这颗魔心的侵蚀而蠢蠢欲动。

曾庇护苍生的神，却要背离众生，堕入魔道么？若有一天，他当真彻底失控了，天人六界会发生什么？

她离开，是为了让他下定决心炼化魔心，做回那无情无欲，高高在上的神明。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苍生与她，他皆不愿辜负，然这世间安有双全法？

沉思间，片片白叶随风旋落，浮沉飘摇，铺满林间遍地。

一团洁白浑圆的物体，突然自林中蹿出，在他面前一掠而过。昀天回眸望去，却见那团毛茸茸的白影迅速越过石壁，隐没入黑暗之中。

是只小灵猫。

目光如炬盯着小白猫消失的方向，凝思片刻，昀天转身离开一叶蕖尘。

梦浮生外，圆滚滚的小白虎机警的转动着浑圆毛绒的小脑袋，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眨巴片刻，确信昀天已离开后宫，箭步窜回泉边，伸出毛茸茸的小短爪朝着泉中掬了一爪泉水，往脸上胡乱抹了抹。

随后探出脑袋，定睛看向泉中浑圆的倒影，两爪捧了捧自己皮球般的肚皮，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原本打算化作一只灵兽混迹在林中，远远看看他便好，谁知外表纤弱的她，竟会化作一只如此浑圆的小白虎，实在出乎意料。

所幸她的行动还算敏捷，并不受这短胖身形的影响。只是不知，昀天是否看出了端倪？

看他的模样，冷静淡然，不知究竟有没有炼化魔心？

思及此，慕风心头再次聚起愁云，习惯使然，如寻常人一般，盘起两只小短腿在泉边坐下，呆呆望着泉中涟漪失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泉下隐约透出奇异的亮光。那亮光仿佛隐匿在极为深远的地底，透过泉水看去，已是混沌不清，却带有种说不清的召唤之力。

似乎有什么在吸引她下去！

她曾在这泉中泡过数月，从未见过这道亮光，此时见此朦胧光晕，心中警惕的同时，不由自主生出强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