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请愿

偌大的寝宫之中，此刻却只有三个人静静地待在这里，一个是皇帝和他的母后，还有一人便是纪卿年。

纪卿年使劲甩了甩脑袋，迫使自己忘掉前世的那些往事，她默默的看了床榻边儿上的皇帝一眼，随后脚步缓缓的往后倒退，准备暂时先回避一下，留个单独相处的空间给那两人。

“纪神医，你无需如此，朕在此处待一会儿便会离去的。”

正陪伴着太后娘娘的皇帝似乎心有所感，抬起头来看了纪卿年一眼，温和的开口说道。

纪卿年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竟会被皇帝察觉，她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讪讪地开口道：“卿年想到陛下与太后娘娘相处时间短暂，着实不忍心留在这里打扰你们，有我在一旁站着，陛下想必总会有些不自在吧。”

皇帝闻言却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旋即轻声道：“纪神医这是说的哪里话，朕和母后的顽疾都是你一手诊治好的，你不怪罪朕的突兀造访就是幸事了。”

听得这话，纪卿年也只好抿嘴一笑，恭声应喏，随后慢吞吞地回到自己方才站立的那个位置，静静的等待着皇帝探视结束。

“母后，儿臣这两年里忙着整顿朝纲，肃清奸臣，都很少来养心殿看望您老人家，也不知道您心里到底有没有怪罪过儿臣。”

皇帝一只手掌紧紧的握住太后娘娘的素手，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

他面露哀色，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宣泄在了脸上，看的一旁的纪卿年不禁神色一滞，内心中的某处柔软又再次被冲击到了。

太后娘娘依旧紧紧的闭着双眼，略显苍老的面庞上带着一丝熟睡的安详，似乎好梦正酣，皇帝静静的注视她良久，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道：“母后，再给儿臣一点儿时间吧，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儿臣便抽出所有时间来陪您。”

皇帝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由于房间之中只有他们几人，所以纪卿年也清晰地听见了那些话语，她略微犹豫，随后忽然上前一步，面向着皇帝微微躬身拱手，轻声道：“陛下，抱歉打断您一下，卿年心中有一句话想对您说，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皇帝闻言一愣，随后缓缓的转过头去望着纪卿年，同时手掌向上轻轻一抬，温和地开口道：“朕不是说过了吗，纪神医你于整个皇室都有大恩，在朕的面前平辈论交都可，无需这般拘谨，更不必效仿那些臣子行繁文缛节。”

纪卿年微微颔首，随后重新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望着皇帝，狭长的凤眼之中有着点点灵惠的光泽闪动，看上去格外的古灵精怪。

“陛下有所不知，在三日前，太后娘娘曾醒来过多次，她睁开眼睛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您来这里没有，可是您因为外出狩猎，并不在皇宫之中，卿年不忍娘娘难过，便瞒她说您在处理政事，无暇抽身。”

纪卿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一番话说得很轻很慢，可是却又让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了皇帝的耳朵里边儿。

听完纪卿年的话，皇帝那年轻而又英俊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一对狭长的眸子中流露出浓浓的惭愧和悔恨。

纪卿年没有把话说的太清楚，可是皇帝依旧能够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若是几日前他没有外出狩猎，而是留在养心殿陪着他的母后，或许如今他们母子两人正在此处促膝长谈呢。

越是继续深想下去，皇帝便越是觉得追悔莫及，他那一对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之后又忍不住再次合拢，心中的后悔之意宛如一条又一条的毒舌，正大张着嘴巴，一口一口地撕咬着他的心。

纪卿年见到皇帝这般痛苦，当下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做法，不过她也并非什么优柔寡断之辈，既然木已成舟，那便尽快想办法弥补便行了。

于是她略微上前一步，冲着皇帝拱了拱手，轻声说道：“陛下不必这般愧疚，卿年之所以告诉您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让您感觉到愧疚和自责，而是想告诉您，今后的日子里不妨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一陪娘娘，让她老人家好好儿的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如此一来陛下便可无愧于心了。”

皇帝偏过头来看了纪卿年一眼，微微泛红的眸子之中露出些许感激之色，旋即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声开口道：“纪神医言之有理，等母后苏醒过来，朕便放下手边儿的所有事情，好生陪一陪母后，再也不会让她老人家这般孤单无助了。”

纪卿年柔和的笑了笑，而后便不再说话了，默默的倒退两步，将剩下的时间留给这母子二人。

皇帝拉着昏睡中的太后的手掌，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却一点儿都不知疲倦，到了后来，一旁静等的纪卿年甚至都来了困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皇帝也在这时候站起身来，他仔仔细细地替太后娘娘将身上的鹅绒被子向上边儿拉了拉，随后深深地看了后者半晌，忽然转过头来冲纪卿年开口道：“纪神医，这段时日有劳你了，等母后彻底痊愈之后，朕一定要好好儿的赏赐你一番，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许推脱。”

纪卿年闻言莞尔一笑，随后恭敬地冲着皇帝拱了拱手，轻声道：“卿年又不是傻子，陛下的赏赐自然不会推脱，只要您到时候的赏赐莫要太重就行，不然卿年怕再次为陛下惹来众臣子的不满和非议。”

皇帝听得这话，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不少，他一拂袖袍，冷声道：“那群顽固不化的家伙，他们爱怎么说就由得他们说去吧，反正朕的意思不会改变，你医治皇太后有功，就算先帝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一定会支持朕的决定。”

纪卿年听得这话，也就知道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顺从的点了点头，躬身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卿年便在此处谢过陛下了。”

皇帝摆了摆手，年轻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双手背负在身后，在偌大的寝宫之中走来走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一旁的纪卿年见状，也不敢出言打扰他，只得强忍着睡意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皇帝忽然停下了脚步，霍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纪卿年，突兀的问道：“纪神医，不知你是否有意在朝廷中当个一官半职的差事？”

纪卿年闻言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皇帝竟然会问她这种问题，她捏了捏拳头，旋即强颜欢笑地开口回答道：“陛下别开玩笑了，卿年乃是一介女流之辈，怎么敢染指朝廷爵位，白星国历来的朝纲都是严令禁止这种事情发生的。”

皇帝眉头微蹙，有些不悦的瞪了纪卿年一眼，薄怒道：“朕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告诉朕你内心中的真实想法便可，说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做甚，你年纪跟朕相差无几，怎的偏要去学朝中那些老家伙的作派，满嘴的伦理纲常，朕听着就腻歪。”

纪卿年哪里料到皇帝会这般生气，她赶紧躬身赔罪道：“陛下息怒，卿年也只是因为怕陛下到时候面临大臣们施加的压力方才如此说话的，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还望陛下勿怪。”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此刻听到纪卿年那歉意的话语，他那冷峻的神色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下来，他摆了摆手，不在意地开口道：“行了行了，朕的心胸可还没有那般狭隘，现在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朕，有没有来朝廷当差的打算。”

纪卿年这一次不再矫情，她点了点头，随后又微微摇头，抬起头来望着皇帝轻声道：“卿年的确有当个一官半职的想法，不过却并不想在朝廷中做事，我想回青山镇卧龙村那里当差，哪怕只做个县令卿年也无怨无悔。”

听到纪卿年的回答，皇帝脸上露出一丝讶异，旋即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青山镇位于白星国的边疆，不仅资源匮乏，土地贫瘠，而且还连年战火不休，是个正常人都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何故。”

纪卿年微微一笑，眼睛望着窗外，思绪飘飞，良久之后，她如梦呓般开口说道：“因为我的家就在那里啊，在那小小的村子里，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孩子，还有无数和蔼可亲的乡亲父老，若是陛下真要赏赐我一官半职，卿年便选择那里。”

皇帝深深地看了纪卿年一眼，随后缓缓点头，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放心吧，等母后醒来之后，朕便当着所有朝廷重臣的面宣布任用你为青山镇县令，朕心意已决，任何人从中阻挠朕都不会答应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