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死不足惜

孙王氏在三天后醒来了，因为苏相如的救治，孙王氏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是清醒的，能清楚地听到外界的声音，清醒而富有逻辑地思考，清楚明白地诉说出想要说的话语。

但她不能动弹，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

苏相如给她定制了一个竹子和木头一起制作而成的轮椅，将整个身体一并装在轮椅上，推到医馆后院晒药草的地方，去见见太阳。

“王夫人，这是中风后遗症，不可能痊愈了，您的身子就是调理得再好，也只能是这样的状态了。”

苏相如推着人往前走，看着这满院子的干药草，曾经风光一时的老妇人此刻蜷缩在椅子上，像一个被抽了魂的纸人。

“孙吴氏……我要见她。”

孙王氏定定地望着前方，目光里一片空洞，忽然如此对苏相如说道。

苏相如看了看不远处的绿萝。她点了点头，往院墙外走去。

……

“夫人……”

老嬷嬷看着来通报消息的绿萝，眼里满是担忧。

“这王夫人刚一转醒，就要见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要报复您呀？”

绿萝听着老嬷嬷这话，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孙吴氏此时正对镜梳妆，自从孙王氏那娘仨从孙府里出去，一人死了两人病了后，她的日子就过得无比顺遂，从来没有这样舒坦过。

晨起做了锻炼，安排好后宅里各处的人员走动，用过早膳，安排好府里一整天的菜单和各项支出，就回房里刺绣，到了中午用过膳后浅睡一会，再起床梳妆。

眼下，正是她起床梳妆的时刻。

孙吴氏对着镜子细细地描了眉，插好了簪花，扬手指了指衣柜上方封存已久的木盒子。

“去，把本夫人那件儿精绣的仙鹤迎松裙子拿来。”

那时当年孙吴氏进府时陪送的假装，是请苏州的御用绣娘亲自刺绣，用的是上好的云帛，质感极强，美轮美奂，色彩是带些庄重的深棕红，有些葡萄精酿的醉意，确实十分工整而隆重的。

老嬷嬷听了命令，忙将裙子从高处取了下来，服侍着主子穿上。

孙吴氏今儿来了精神，唇色涂的都是那霸气的庄重的深砖红色。

踏进医馆小院的时候，让站在院子里的苏相如都愣了一愣。

从前在电视上见过很多“大女主”形象的角色，如今一看孙吴氏这打扮，才真正叫见到了“大女主”。

孙吴氏见了苏相如，双方浅浅福了福身，苏相如便将轮椅上的人推着转了过来，正面向孙王氏，便朝一边退去。

为了使人安心，她又道：“我就在不远处，若是您忽然感到身子不适，我便立刻过来。”

孙王氏点了点头，因为是坐在轮椅上，她的身形较矮了一截儿，她便只好仰头看着眼前春风得意的女人，心里略过一阵阵的不舒爽，笑了笑：“姐姐如今真是春风得意了。”

孙吴氏笑了笑，单手抚了抚耳后那支金色的步摇，金雀嘴里金色的珠光叼着一条金光闪闪的珠帘，一串一串的，都是满颗浑圆饱满的珍珠：

“托的都是妹妹的福气，只不过春天到了，自然是要神采飞扬一些。”

孙王氏眼里有了些许落寞：“我记得姐姐从前是不爱戴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的，说是……不节俭，太过奢华，用着心里难安。”

孙吴氏笑意更深了，长长的护甲上也镶了珍贵的红色宝石，一颗一粒地映射出光芒。

她刻意站在孙王氏面前，摆弄着手里那些名贵的珠宝，笑意未泯。

“从前不爱用，不代表现在不爱用。从前我不爱与你争那些金银珠宝，也觉着没有什么好争的，妹妹喜欢，我便都悉数让给妹妹了。二来，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妹妹心里恐怕比本夫人更清楚，本夫人不用，不是觉着自己不配，而是那些肮脏的玩意儿配不上本夫人的高贵身份。”

这话说的没错，她如今身上穿的戴的，即便奢华万分，也是来自自己名下的田产铺子赚得的利润和自己过硬的娘家分来的嫁妆。

她是苏州数一数二的苏商家的二女儿，苏州人家钟意家中女子，姐姐过世后，她便是家中唯一的女子，又是远嫁，当年带过来的嫁妆的连车地过来一并纳入库里的。

婚后多年，她将钱财拿去做了商铺投资，挣了不少的钱，都一一存在自己的账户名下，从未动用过。

这些钱和孙翰林那些沾了人血的银钱大有不同，都是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得来的，花的时候，没有一点心痛。

孙王氏笑了笑，她和孙吴氏不同，她从来没有过硬的靠山，也没有强大的本金，她所拥有的不过是当年靠着美色诱惑了孙翰林。

又靠着手段离间了这夫妻俩的关系，一步一步从男人的宠爱和施舍里建立起了自己的财富世界。

于是穿金戴银，生怕别人瞧不起她这个在府里做妾的女子。

可是她的财富既然是来自于施舍，有一天，也会随着爱意的消失而离她远去。

孙王氏心如刀绞，奈何身上无法动弹，便坐在轮椅上，疯癫一般地笑了起来。

孙吴氏静静地看着她，居高临下而又不苟言笑地注视着她。

“妹妹，本夫人从未与你争抢过，本夫人曾以为这是本夫人和妹妹的情谊，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妹妹你的算计。人呐，永远学不会满足，如果你当日不算计本夫人，也断然不会有你今日的下场。”

孙王氏闻言，突然止了笑声，仰头看着这个面色沉静的女人。

“所以，你承认，是你找人杀了我的儿子了？！”

孙吴氏勾了勾唇，轻巧的笑容呈现在她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她点头，承认得干净利索：“是。”

却又立刻补充道：“但那是你儿子罪有应得，死不足惜！杀死他的人，不是本夫人找的，而是她自己找上门儿来。”

孙王氏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眼睛里突然落下一串泪来，但依旧仰着头，死命地瞪着站在眼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