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惜春劝父

惜春和宝玉进了玄真观内，直接由两个婆子引着往贾敬处去了。入画紧随其后跟着。

四人穿过穿堂，只见迎面是一座正殿，一色的青砖建筑，红柱灰瓦，房檐下雕梁画栋，也算是宏伟。

四人并不进正殿，绕过正殿，左侧有一溜的房舍，是专门给修行之人坐卧的。贾敬所在的清修之地就在这一溜房舍中间。

那婆子推开第一间房舍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三人进去。宝玉和惜春进到房子里，只见屋内简单的只有一榻，榻上有一张桌子和四个蒲团，桌上放着一壶一盏。

贾敬在蒲团上盘腿闭目坐着，消瘦的脸庞，下巴上有一缕胡须。一身青衣，只做道士打扮。听到二人进来，贾敬并不睁眼，宝玉和惜春进来都不说话。

宝玉只当贾敬在清修，心里想着，这拜寿只要按照做寿之的的喜好来才好，如果自己打扰了他清修，反倒不好，于是只静静的在贾敬面前磕了头。惜春也不出声，同宝玉一起跪下磕了头。

宝玉早就惦记着这里的景致，想趁此机会，好好见识一翻，行礼毕，拉着惜春就要往外走，惜春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不跟着宝玉出去，而是示意入画跟着出去。

入画会意，拉了宝玉出来，把门关好，宝玉道：“四妹妹怎么不出来？”

入画道：“宝二爷，好歹在这观里逛逛，再来叫我们姑娘，姑娘打小没有跟大老爷在一处，现在冷不丁的见了，定是不舍的走的，就是不扰了大老爷清修，也是要跟着在一处坐一坐，就当是全了姑娘的孝心了。”

宝玉只当惜春是个痴的，哪里不依，道：“你好歹在这里守着，别让妹妹受了屈才好，我去逛逛就来。”

入画答应着，依旧远远的守在门外。

贾敬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只当是人都出去了，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直看向门口，不想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娃儿，一身鹅黄的裙装，显的稚嫩可爱，那又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那目光直击他的心底，像是要把他看穿了一样。

贾敬身体一颤，吃惊不小，惜春见他睁开了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贾敬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已经不见了惜春那看穿一切的眼神。

惜春上前，笑着道：“父亲可回神了？”

贾敬悠悠的道：“仙家之地哪有什么俗家的父亲？”

惜春听了只重新行了礼，道：“祝老神仙福寿康宁！”

贾敬对“老神仙”这一称呼很是受用，胡子翘了翘，一本正经的道：“不是说了不许来拜寿吗？”

惜春道：“老神仙是怕我们这些俗人打扰了清修吗？”

贾敬道：“这里是仙家圣地，我本是俗人一个，蒙仙家不弃，在这里清修，怎么让凡事常来打扰。”

惜春笑道：“您是想得道成仙吗？”

贾敬没想到惜春就这么说了出来，就道：“自然是要修个结果出来的。”

惜春收敛了笑容，稚嫩的脸上，一脸疑惑的问道：“老神仙抛家弃国，投身到仙家门下，仙家就不会怪罪吗？”

贾敬一脸的震惊，一时竟不知如何做答。

惜春凑到贾敬的榻前，抹了一把桌腿下，一点儿没有擦净的灰尘，道：“老神仙虽然不回家，但心里真的就能清净的了吗？”

贾敬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心里想着自己的结发妻子，两人竟有着九分的相似，忍不住道：“老太太身体可好？”

惜春笑道：“老太太自然是好的，只是老神仙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候一声，在这里修行，也得心内清明才行，这成道成仙，可不是吃几丸子丹药就能成了的。”

贾敬不提这些，只故意冷了脸道：“你还是回去吧！不要耽误了我清修。”

惜春道：“我是要走的，只是有一些话要与老神仙说一说。”

贾敬不语。

惜春道：“古时有多少帝王寻找长生之法，尚不能如愿，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这个道理，恐怕老神仙比我要清楚的多。”

贾敬道：“自然知道。”

惜春道：“既是知道，为什么不回去？”

贾敬道：“你哪里知道缘故，我这也是不得已啊？”

惜春道：“不得已？恐怕是不敢面对吧？”

贾敬只当一个五岁多的孩子不能说出什么来，也不阻止她。

惜春道：“老神仙是觉得自己儿子做下的事自己管不了，所性就撂开手不管了？”

贾敬不语，

惜春试探的道：“还是因为母亲……”说完直直的看着贾敬的反应，贾敬的脸色白了下来，惜春道：“老神仙听到了宁府里有一些关于母亲的传闻，这才到了这个地方？”

贾敬忙道：“不是！”

惜春道：“那老神仙是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不见我这个女儿？”

贾敬道：“你是我长房的嫡长女，本来就应该由族中长辈悉心教导，做父亲的也不能过多的插手。”

惜春道：“您就连问都不问，由着我像个孤儿一样寄养在老祖宗的跟前吗？”

贾敬道：“再怎么样也是锦衣玉食的娇养着的，你还有什么不足吗？”

惜春道：“您以为锦衣玉食，富贵繁华就是我想要要是吗？如果是那样，您又为什么不在家里享受那富贵，自己躲出来呢？”

贾敬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惜春笑着道：“您曾经也是长房嫡子，担负着全族的兴衰，就算因为后辈做下糊涂事，让您不能苟同，您也应该想办法，保全了这一家老小，何苦跑到这地方来，放着合族的生死都不顾呢？”

贾敬被惜春的一席话震惊不小，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女孩子说出来的话。

惜春道：“您不要不承认，我听闻，府是蓉哥媳妇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您要是想让合族还有活路，最好回府亲自教导子侄。”

贾敬警惕道：“你这些话到底是听谁说的？是谁让你来的？”

惜春道：“我虽然从小不在您身边长大，但就像您说的，我是宁府的嫡小姐，我不可能不为我们府里着想，这才求了老祖宗，借着拜寿的名义来劝您。”

贾敬摇着头道：“珍哥做下的事，让宁府不可能全身而退。”

惜春道：“老神仙，只要懂得壮士断腕，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贾敬抬眼看着惜春，

惜春一字一顿的道：“父亲，您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