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倦鸟归巢

眼看着一切都太平了下来，谢青云写了一封寄给谢志高的平安信，在傍晚船停靠在码头的时候让人送去了驿站。

回去的一路实在无聊，谢萧萧琢磨着唐潜在京城中乍然恢复身份，不止那些朝中臣子接受不了，远离庙堂的百姓不知道其中的细节，恐怕更加要质疑唐潜的身份了。

皇后和太子在朝中屹立了这么多年，不仅在庙堂上有无数官员支持，在民间也早已是深入民心，唐潜这忽然冒出来的先太子可不太容易俘获百姓的心。

现在皇上想要指证皇后早些年谋害先皇后和唐潜的罪名，废除太子，名正言顺的恢复唐潜为太子的地位都困难重重，所以唐潜现在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谢萧萧觉得可以在民间做出点手脚，引发一些舆论，为唐潜赢取民心。

这事说干就干，晚上停下船，谢萧萧就让船上的人给她准备十来块大石块，还要刻刀，笔墨纸砚。船上采买的人记下她的这些要求，在值班瓜果蔬菜一应食材的时候，顺便把这事也给办妥了。

谢青云和吴宣对于谢萧萧突发兴起的折腾已经习以为常，当初要不是谢萧萧变着花样一个劲的折腾，生意也不可能会做的这么红火，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又有了什么新奇的点子。

第二天，谢萧萧就开始指使谢青云和吴宣往大石块上写毛笔字，只写一句话‘真龙在江谓之潜’，谢青云和吴宣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为之一振，这句话不就是在暗指唐潜落在江家，本身就是真龙天子的意思吗？

这要是刻在石头上被百姓发现, 定然会在民间引发起轩然大波, 这可比口头上的宣扬有用多了，虽然怪力乱神不可取，可是神明是百姓们心中不可磨灭的信仰，但凡唐潜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信仰, 那么何愁唐潜的地位不被认可？

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吴宣和谢青云知道了其中的涵义，做起事情来十分麻利, 在石头上写好毛笔字, 紧接着两人救开始一起雕刻毛笔写出来的字，又调遣船上的一些人来一起雕刻。

不过两天时间, 一个大石块就雕刻完成, 晚上停船的时候，谢青云特地指挥着把船停靠在了一个热闹的码头旁。

等到清晨天色还是一片混沌的鸦青色，谢青云带着两个人把石头搬到了岸边，把石头一半放置在水里, 一半在岸上, 一副石头从水中被冲出岸边的模样, 带着一丝神秘的, 惹人遐想的神话色彩。

谢萧萧手里抱着一个糖罐, 悠哉的跟在他们身后，等到石头放好, 她倒扣糖罐, 把准备好还没有凝固的糖稀都洒在了石头上，瞬间石头裹上了一层糖浆, 像是一块色泽光润的琥珀，慢慢的吸引来了不少的虫蚁。

谢青云转手把昨晚让人挖来的一筐蚯蚓倒在了大石头边上, 河里有鱼发现了食，纷纷往岸边游来, 想要吞下蚯蚓。可惜开始都是一些小鱼，压根吞不下那么长的蚯蚓, 于是蚯蚓又吸引来了大鱼, 远远看过去, 河边形成了一个鱼窝，很多鱼聚拢在大石块旁边。

谢青云他们眼看着计划成功了一半, 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等着看之后的效果。

天光大亮，旭日东升, 码头边停靠的船员都已经忙碌了起来，有的船忙着装货, 有的船忙着卸货。

谢青云他们并没有着急离开，他们就在船上一边吃着早饭, 一边等着看百姓们的反应。

不多时，就有人发现了鱼窝, 一个男人兴奋的带着渔网去捕鱼, 有人跟过去想要分一杯羹。谢青云安排自己船上的人跟去两个，告诉他们一会儿趁着合适的机会读出石块上的字, 告诉百姓那就是说现在的唐潜才是真龙天子，间接的引导舆论。

岸边剩下的少量蚯蚓并没有引起捕鱼人的关注, 他们捕了鱼纷纷发现了那块大石头的不同之处，那石头上好多的蚂蚁和蜜蜂啊？边上还有不少的青蛙，甚至还有人发现了一条青蛇。

动物的食物链围绕着这块石头展开，可是百姓并没有发现石头上的糖浆, 只能满心古怪的揣测道：“这石头好像有点怪异啊！”

石头上面吸引了无数的蚂蚁和蜜蜂, 水边都是鱼, 还有青蛙和蛇，好像就是这块石头引发的结果。

谢青云安排来的人，在人群后高声说道：“你们看石头上好像有字。”

他抖了个机灵，并没有直接读出石头上的字，而是让百姓们自己去读那石头上的字。到时候他们会带着好奇心自行解读，等到他们想不明白其中深意的时候，他在插上一嘴引导百姓们的想法，就显得十分自然。

果然，有人读出了石头上的一串字，满脸问号的看着周围的人：“真龙在江谓之潜，这段话什么意思？”

有围观的群众试图解读其中的意思：“真龙应该是真龙天子的意思，在江谓之潜什么意思我就不懂了。”

围观的人原本只是想来捡漏捞两条鱼回去熬汤喝的, 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神奇的事情，不由得加入了解读这些字的队伍中。

其中不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消息灵通的人，这会儿看到这行字, 带着一丝恍然说道：“现在突然出现的太子，听说叫唐潜，难道这是……天意？”

一多半的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感觉已经参透了这石头上字迹的玄机，不过到底还有冷静的人指着那一行字发问道：“在江谓之潜中的‘在江’是什么意思？真龙天子总不能生活在江里吧？这就说不通了啊？”

谢青云派来的人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十分的符合预期，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眼看着这些人面对想不通的文字保持了怀疑态度，才出声说道：“听说那太子之前生活在民间，就是在江家长大的。”

一句话解开了这段话的所有谜底，围观的人面面相觑，一脸震惊，原来突然出现的先太子才是真龙天子。他们感觉自己窥探了天机，莫名的有种惊心动魄的震惊感。

于是这件事情口耳相传，以极快的速度流传了开来，这其中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故事变得面目全非，带上了神话色彩。

‘河中的鱼推着仙石露出水面，仙石问世，上面刻写着真龙在江谓之潜，这是神明的旨意，指证了唐潜就是太子的身份。无数的蚂蚁朝着石头朝拜，石头旁的那一条青蛇就是代表着唐潜这条真龙，如今不过是从仙君转变成了肉身凡胎落入凡尘历劫。天意不可逆，所有的人都要听从上天的旨意。’

这一切经过传唱，逻辑自洽，比谢萧萧设想的还要美妙。

唐潜彻底得演变成了天选之子。

接着到了下一个地方，又是一块石头出现，吸引了一群蚂蚁和蜜蜂，涌现了无数的鱼和青蛙，之前从其他地方传过来的谣言一下子变成了真实可信的事实，于是神话一路随着谢萧萧他们的行程传播出去，唐潜不过短短数日，就成了百姓们心中的神，能带引他们走向美好生活的神。

原本谢萧萧还计划了要写一套话本子让说书人讲故事来着，没想到百姓自己把这个故事编的十分圆满，完全省了她再费心。

一路顺畅的回了京城，谢青云和吴宣在进城之前骑着快马去了一趟霍将军的军营，把火药的配方交给了唐潜。

这一切虽然都在唐潜的预期之中，但是看到谢青云和萧萧这么不藏私，倾尽所有的帮助他，他到底也心生感动，他对谢青云承诺道：“以后我定当保你们富贵荣华一辈子。”

谢青云一如既往的淡定模样：“我的荣华富贵会自己去争取，我只希望你的这个承诺能兑现在萧萧身上，她这一趟几乎可以算是九死一生，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这话让唐潜整个人的神情为之一震，他神色凛然的问道：“那她现在还好吗？”

谢青云带着一丝庆幸说道：“萧萧和刺客搏斗，被刺了一刀，带进了河流中冲走，幸好被人给救下了性命，这才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唐潜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些许的沧桑落寞：“萧萧没出事就好，这条路已经被鲜血染就，铺满了累累尸骨，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为我牺牲。”

谢青云沉默许久，说道：“已经牺牲了这么多的人了，你只有一往无前的走到那个位置，才无愧于那些牺牲。”

走到了这一步，唐潜不能败。他要是赢不到最后，那么还会有更多人因为他死无葬身之地，他现在只能赢，为他自己赢一个名正言顺的君王身份，为天下百姓赢一个太平盛世。

唐潜自然知道他现在的胜败已经不只是他自己的胜败，这背后无数的牵扯，都将会是一损俱损的结局。

谢青云声音冷静：“你现在在民间的呼声很高，已经赢得了无数的民心，现在你就只管拿下京城中的反对者，就足以稳住中宫之位。”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的唐潜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他难以置信的问道：“我什么时候赢得了无数民心，我怎么自己不知道？”

谢青云把萧萧回京路上的那番操作详细的讲了一番，唐潜整个人都呆滞了，就仿佛猝不及防间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在头上，他整个人都难以回神。

想到谢萧萧那个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主意，竟然在这时候帮自己逆风翻盘赢了民心，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唐潜瞬间燃气熊熊斗志，他近日来沉肃的心情难得有了起伏：“如今说起来，我现在不仅得君心，还赢得了民心，我倒要看看皇后还要怎么扶持那病弱太子跟我斗？”

三皇子现在已经完全收敛了锋芒，不再掺和夺嫡大战，不管是心生退意还是龟缩在一边等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唐潜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皇后一派。

皇后背后的裴丞相实力不凡，唐潜的身世他提出总总质疑，不管江庆棠和霍将军如何作证就是死咬着不松口，甚至一度恶意揣测霍将军有不臣之心，所以推出唐潜这个傀儡实施心中阴谋。

就差直指霍将军骂他祸乱朝纲，想要篡位窃国了。

裴丞相这些难缠的手段施展出来，冲击着唐潜身边支持者的信心与决心，更遑论天下百姓对他的支持了！

得不到天下百姓的支持，他永远像是一棵漂在水里的浮木，根系不牢，如何坐稳江山？

如今有了百姓们的支持，还有君心和军心的加持，裴丞相还如何是他的对手？

只一句顺应民心，都足以让裴丞相无计可施。

谢青云处理好唐潜这里的事情，和吴宣一起追上谢萧萧的马车，一道回家。

谢萧萧回家见到母亲的时候，吴氏瞬间就红了眼眶。她伸手把萧萧抱到怀里，鼻子酸涩的哽咽道：“你这孩子，出去那么长时间，就送回来一封信，你知道我和你父亲有多焦心吗？”

谢志高那一段时间焦躁不安，夜难成眠，她又何尝不担心萧萧？不过好在后来收到了告知平安的书信，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

如今看到他们真的平安回来了，所有的思念和牵挂都翻涌而出，吴氏高兴的几乎要喜极而泣。

谢萧萧经过这半个月的休养，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抱着母亲笑道：“以后我都不离开母亲身边了，外面太危险，不如我在京城中赚银子安逸。”

吴氏一肚子埋怨的，煽情的话瞬间瓦解，一下子笑出来，兴冲冲的指挥着身边的下人：“快点把厨房准备的饭菜都呈上来，他们一路辛苦地赶路回来，几个孩子都饿瘦了，赶紧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来。”

谢萧萧摸了摸自己圆润了几分的脸，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这遥远的路途，她一点没瘦不说，还胖了不少。

吴氏又安排家中的小厮去通知谢志高孩子们回来了，没多会儿他就坐着马车回了家，看到他们三个人安然无恙的站起来向他问安，不禁欣慰的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他转身在上首处坐下，看着吴宣说道：“你们这一路不容易，不过好歹是平安的回来了。一会儿吃了饭，宣哥你赶紧回家报平安，不然你母亲也担心。”

吴氏笑着说道：“已经安排家中的小厮去报信了。”

谢志高叹口气深有体会的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回来了只有见到人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才能安心啊！”

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谢萧萧飘荡在外面这么多天，看到这么一桌子完全符合自己胃口的山珍海味，感觉就像是倦鸟归巢，浑身温暖又舒适。

她倚靠在母亲的身边，声音带笑的说道：“母亲，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啊！要是我们延缓两天回来，这些佳肴不就可惜了吗？”

吴氏摸摸她的发顶，柔声说道：“我可没那么神机妙算能知道你今日回来。不过算着日子就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所以家中这几日都备着这一大桌子的饭菜。前几日你们没回来，我就把这些饭菜全部布施给穷人，算是做些善事，祈祷你们平安归来。所以最近不管你们是哪一日回来，家中都准备着一桌宴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