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烟月不知人事改

她看着中舱里百无聊赖的几个凑在一起说话的姑娘，缩回了自己准备过去的脚。她还是呆在这里清净些，不然过去和那些不熟悉的姑娘，在一起说客套话，才更让人头疼。

谢萧萧干脆在后舱的窗边，寻了个椅子坐着赏月了。她纤手支颐，轻声哼唱起了牡丹亭中的的曲调。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曲调中满满的惆怅和心事，倒是正应了谢萧萧此时的心情。烟月不知人事改，这月色依旧美好，可是却完全不一是同一片天地了啊！

一曲没哼唱完，就听见门外一阵轻慢的拍手声。谢萧萧转过视线一看，就见陆风正站在廊下，看着她笑道：“谢姑娘怎的好像不太开心啊！不若我陪你说说话，解解你的烦闷，博你红颜一笑。”

谢萧萧转开眼去，继续欣赏这夜月一帘幽梦，并不想理他。

他太聪明，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隐藏了他的试探，她不喜欢这样步步为营的算计，太累。

陆风闷闷的笑两声，倚靠在廊柱上，对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说道：“你今日一路从陆家的店铺看过来，觉得我家那些店铺经营的怎么样？”

谢萧萧对他没事就凑上来的感觉不太好，但是提起他做的生意，那也是满心叹服。

他如今也不过弱冠之龄，能把生意做到现在这样，的确是很有头脑，对此她不由夸赞道：“很厉害，我舅舅和哥哥们不及你聪明大胆。”

吴宣的中庸个性其实真的挺适合当官，至于做生意，还是陆风这样有创新，有想法，雷厉风行的人才能开辟出不一样的新天地。

陆风倒是对她这样毫不遮掩的夸赞吃惊了一回，他还以为在她眼中，一定是她的舅舅最厉害呢！

毕竟吴家和她是血缘亲情，她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可是她这般坦然的夸他厉害，陆风倒没感觉到自己威风，反而有种幼稚的感觉。

他一直以吴家为目标，想要与之比肩，甚至去超越，吴家是他用来衡量自己成功与否的标杆。

既然谢萧萧这般直言不讳，他也坦然的问道：“吴家走的都是老路，如果再不改变眼界，慢慢的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陆家迟早会与吴家比肩。”

谢萧萧淡笑道：“风水轮流转，就算是你超越了吴家，也是正常的。”

追名逐利，人之本性。便是这世界是镜花水月一场，那所有人也都是活在当下。她不属于这里，没有太强烈的胜负欲，所以看什么都是一场空罢了。

这么一想，她不禁生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陆风挑着眉看着谢萧萧，有些不明白她这到底是真心话还是虚伪的奉承了。

他这人一向对任何事都有敏锐洞察的直觉，可是面对谢萧萧他着实难以分辨她的真心假意。

如此他越发的想要试探个结果了，他转脸看着谢萧萧，薄唇轻佻，眉目上扬，眼睛里光华流转，秋波荡漾，语气低沉带着蛊惑，“谢姑娘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比你的表哥好？”

谢萧萧看一眼他好似色、诱自己的轻挑模样，心下警铃大作。暗道这人不知要作什么幺蛾子，自己可千万不能上当。

听到他问出口的话，心中暗自揣摩，猜测他应该是看中了自己父亲的地位，所以现下才不惜纡尊降贵的做出这般姿态与自己套近乎。

虽然他也是鲜衣怒马的翩翩佳公子，可是只冲他这不单纯的动机，利字当先的性格，她就不可能会喜欢。

不过也不想得罪于他，总归舅舅他们还要与他合作，自己随便应付着他就是了。

于是她薄唇轻启，夸人的话似倾泻的水一般信口拈来：“陆公子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卓尔不群，出类拔萃。以后也定然会大有作为，钱途无量……”

谢萧萧说出这些不走心的话，自己都觉得无趣，一不小心竟冒出一个哈欠，直将她的敷衍都表现了出来。

谢萧萧虽是急忙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可是陆风看着还是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的蹦了蹦。

她那些夸赞的话说的倒是好听，虽然能听出她的言不由衷，他也能勉强笑纳。

可是她的这个哈欠就真的让人恼火了，她这得有多漫不经心了，才能连瞌睡都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想他现在好歹也是一个钱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今日来的姑娘哪一个不是暗地里对自己暗送秋波？

谢萧萧这是有多瞧不上自己，才能这般的敷衍？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春风得意，在她面前通通化为了泡影。

他怎么能容忍她这般无视自己？于是一转脸笑意满满的看着萧萧说道：“既然你觉得我这么好，那改天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谢萧萧刚打完两个哈欠，一双大大的眼睛因溢出的水雾显得水光潋滟。

听着陆风的话，却好似被当头棒喝一般，心中怒火顿起，面上却压着火气，眯起一双桃花眼阴恻恻的说道：“你可以来我家提亲试试，我一定把你今晚来撩拨我的话，事无巨细的对我父亲说一说，让他看看你攀权附势的诚意。”

陆风听着她的话，彻底失了脾气。他一向防备那些姑娘家对自己的殷勤相待，没想到今天自己的殷勤，也成了谢萧萧眼中的非奸即盗。

陆风想着自己好歹是一路被坑被骗走过来，才有这般的心智和防备。他倒不知谢萧萧这小小年纪，就已深谙人心了。

难道这就是环境造就人？

官宦之家培养出一叶知秋的有识之人，书香门第熏陶出清高风雅的文人墨客，商贾之家教出人为财死的逐利本性。

倒真是应了那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陆风叹口气自嘲道：“知道你这官家小姐看不上我这一介商贾之人，刚才只是和你玩笑一句，不必当真。”

谢萧萧闻言倒是撇了他一眼，正色道：“商贾之人怎么了，我舅舅也是商贾之人，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钱，凭什么瞧不起商人啊！”

陆风感觉和这姑娘说话是真的有趣，自己和她套近乎，她满脸的不屑。说她一句看不上自己这样的商人，她又维护起了商人。

对自己一脸的拒之千里，可是却不是因为自己商人的身份，好像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不讨喜。

她独自呆在这里哼唱小曲，只是因为不想从流，所以离群而居，落个自在。

她在这一群姑娘中，明明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可是却偏偏表现出不太合群的模样。

这么想着，他也就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闹啊？美人围绕，众星拱月，多享受啊！”

谢萧萧对着月亮抬了抬下巴，说道：“真正的月亮在天上呢！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不过我若是个少年，可能会比较喜欢这样的场合。”

陆风听着她的话，不由得闷笑两声。

她却是转脸对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呆着啊！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谁不得捧着你啊！”

陆风摇着头说道：“奉承话是好听，不过若是听多了当了真，迟早就完了。”

谢萧萧点着头说道：“酒色迷人眼，财帛动人心，你能这样清醒倒是难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游舫的船头上却传来一阵姑娘间的争执。谢萧萧抬眸看去，就见船头两个姑娘一言不合间，推搡了起来。

谢萧萧一阵无语，这两姑娘是昏头了吗？在游舫上就敢推推搡搡，若是一个不小心落进了湖中，只怕谁都不好受。

不说其他，就说两个姑娘落了水，被救上来后，衣衫不整的模样被一群男子看了去，名声也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