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御轩暗自叹了一声,转头便道:“到底是我多心了,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门户自然是要多些心眼的。今日那些事情你又不是没见着,若是不当心一些,只怕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楚长生赶紧点头:“我懂的!我也没怪二公子,正好我也好些日子没有活动筋骨了,今日这打了一场也算是酣畅,你这侍卫倒是身手不错,能与我匹敌。”
修竹有些不甘,他对自己的功夫素来很有信心,却没有想到遇到这么一个不好好打架还要说浑话的人,立马就道:“这算什么,你有本事就好好的与我打一场,看看到底是谁更厉害一些!”
司御轩连忙制止:“修竹,休得无礼。”
眼下暂且是和解了,他也知道这少年身手不凡,绝非寻常人,断然没有随便得罪的道理。
自己身边的修竹已经是武功十分高强的人了,而这少年来历神秘,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修竹嘟囔了一句:“是,属下都听公子的。”
楚长生却不在意,挥手道:“无妨无妨,你这脾气虽然不好,但身手不错,待到日后,与你打一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今日我有些累了,不是很想打了。”
于是乎,要与楚长生决一高下这个事情,就成为了修竹心中一个巨大的执念。
好好道别之后,楚长生便带着食盒回到了长生殿。
此刻夜色已经深了,而他一盏烛火都没有点,就那样坐在二楼栏杆边上。他将那食盒打开了,里头便有浓郁的桂花和栗子清香散出,充斥着人的鼻尖,只是就这样闻着,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舌尖有些甜滋滋的。
看着眼前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他的心头一动……其实楚长生没有多么爱吃,只是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他吃遍了许多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似乎总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味道。
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象的味道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
街上有一盏昏灯,天上有稀薄的月色,楚长生的身影陡然被拉长,倒是显得有些孤寂了,与平日那明媚的少年郎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少年浑身被黑暗所笼罩,仿佛与一旁的月色毫无关联,他面色沉静,却多了几分冷淡,显出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来,又仿佛这样子才是真正的他。
他伸手摸了一块糕点,缓缓放到了嘴边,半天才咬了下去,那碎屑落下,他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细细品味那糕点的味道似的。
若是看得仔细的话,就能够发现楚长生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半晌之后,他才睁开了眼睛。
纤长的睫毛半垂着,将眼底的情绪倾数笼罩起来,让人难以窥探。
嘴角轻轻一动,发出了一声喟叹:“这糕点真好吃啊……”
他想,这该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了。
……
谢斐从屋子里出来了,转头去了一趟药房,带着汤药去了清风堂。
路过院子里的时候,却发现外头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有了,只有一地月光如水。
一进屋便见着修竹出去,她立即将药送入了司御轩手里,不由得问了一句:“那小子人呢?”
司御轩淡淡道:“回去了,他让我与你说一声,你不必担心。”
谢斐摇摇头:“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这样一个洒脱的人,总是有自己的行形式作风,我就是怕他不小心惹恼了你,毕竟他这还是个孩子。”
“你想多了。”司御轩喝了药,当即皱了眉。
“怎么了?”谢斐猛地想起来什么,“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换了一味药,这药比从前药苦许多。”
说着,谢斐当即走到了一边的柜子上,从一个小罐子里拿了一颗蜜饯来,递给了司御轩:“你尝尝这个,早就腌了的,如今想必刚刚好了。”
司御轩有些不情愿地接过了那颗蜜饯,挑眉道:“怎么,我也像个孩子么?”
谢斐故作惊讶之色:“难道只有小孩子吃了药之后才能吃蜜饯吗,二公子虽然不是小孩子,可是苦中有甜,也算是一番安慰了。本来活着就很辛苦了,自己给自己一点甜,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这话让司御轩一愣,到底还是将那颗蜜饯送入了嘴里,果然是甜的,还夹着几分酸,心里似乎多了几分舒坦。
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
自己给自己甜。
瞧着谢斐侧过身去,司御轩又想,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甜呢?
这一夜,谢斐睡得很安稳。
只是有人却睡得不安稳,辗转反侧,难静难寐。
茉莉又翻了个身,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听着耳边其他人的呼吸声,她却是有些焦躁的。
虽然如今已经安稳的地留在了蘅芜馆之中,但是她的心还是有些忐忑,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般,甚至都怀疑现在自己就在梦中。
她坐了起来,左思右想了片刻,忽然又念着自己,还留在丽景轩里头的那些旧物,本来以为还能回去的,可如今她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那些东西总不能继续留在那里,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钱财,都被茉莉悄悄埋在了丽景轩后院的墙角里,虽然不多,但也是心血。
反正眼下睡不着,而且又不能正大光明的去丽景轩,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将东西偷偷的带回来。
一边想着,一边就披了衣衫,悄悄往丽景轩去了,连一盏灯也不敢提。
才悄悄从花圃里头钻了过去,茉莉就紧张得不行了,她现在可是一想着江玉玲的那张脸就有些害怕。
从主屋过去,穿过厢房,很快就到了后院。
此刻人都已经入睡,四处都是静悄悄一片,可是她却忽然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从右边传来的,而那也是她要去的方向。
毕竟是主母的院子,丽景轩很大,比蘅芜馆还要宽阔,丫鬟屋子后头还有一个小杂院。
茉莉提着一口气,身子藏在了墙后,悄悄抬头过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一间矮房前,正在搓着水盆里的衣衫,一边还骂骂咧咧的。
“这么多衣服,我洗到猴年马月去!”
“真是该死!我什么事情都没犯,为什么要罚我!”
那是吉祥。
她傍晚前回了丽景轩,被江玉玲询问了一顿之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被丢到这地方来洗衣服了,说是不洗完不许休息,吉祥那叫一个憋屈。
而莺儿是老夫人那里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只觉得自己最倒霉了,好处没得到,还被连累成这样,心里又是不甘又是愤恨。
如今到了这时候,她还在这里洗衣裳,想着别人都休息了,她才敢骂骂咧咧起来。
茉莉有些吃惊,想着若不是自己站了出来,只怕也会落得和吉祥一样的下场,此生都难以有出头之日。
吉祥愤恨地捶着衣衫,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痛呼:“哎哟──”
哪怕声音很轻,可茉莉还是听出来了,那应该是菱角的声音。
吉祥被吓到了,但也想起来了,菱角就是被关在这附近,忙骂了一句:“别鸡猫子鬼叫了,若是惹来了夫人,可有的你好看!”
菱角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头,虽然已经有大夫来看过了,但身子还是虚弱,司衍那一脚实在是踹得狠了些,几乎没了半条命。
她“嘤咛”一声:“吉祥……是你吗?”
吉祥狠狠地捶了几下衣衫,咬牙道:“是我,托你的福,我也成这个样子了!”
菱角勉力支起来身子,往墙上靠了靠,提起声音道:“吉祥,我可没害你,是你自己要贴着我的!你别忘了,若非是我护着你,你哪能在蘅芜馆里威风一时?你若是还记着咱们之前的情分,就来与我说几句话吧。”
“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吉祥没什么好气。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我也不想你这样下去,害咱们的人是二夫人,你记恨我又有什么用?”菱角冷笑了一声,“我这条命是要没了,可不能对不住你,我有些东西想要托付给你……”
“东西,什么东西?”
哪怕心中有所怨恨,可吉祥的心里还是对菱角口中所说的东西起了兴趣。
菱角一听这话,赶紧说道:“自然是好东西了。你可还记得从前我在大公子屋子里伺候的时候,公子赏赐了我一套头面么,我当时还攒了不少钱!只是在蘅芜馆出事之后,我这些东西也不好显露出来……”
是了,吉祥想起来了。
当初菱角是在司衍院子里伺候的,还从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做到了可以近身伺候的二等丫鬟,就等着升大丫鬟了,可奈何她自恃美貌,想要爬上枝头,却被江玉玲发觉了,才到了丽景轩。
在司衍那里的时候,虽然不曾成为通房,可菱角也是得过一阵子宠的人,那时候司衍大方,从不亏待下人,这些吉祥都是知道的。
要是菱角真的手上还有东西的话,那对于吉祥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诱惑。
茉莉躲在角落里听着这些,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喉头烧似的干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吉祥有些忍耐不住了,她丢下了手里的活计,悄悄往关押菱角的那个屋子走了过去:“你把话说清楚些,恐怕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吧?”
她可还没蠢到认为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情。
如果菱角真有私财,肯定是要紧着家里头的,怎么会忽然想到她?不过不管怎么样,吉祥都想问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