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附和道:“欢儿说的不错,你这年纪就有这样的造诣,可见是下了许多功夫的,最难得的就是这个了,旁人哪里能有这样的努力?”
旁人或许只会感叹她医术高明,这对母女却观察到了她在这事情上面的努力,不由得让人心头一暖。
谢斐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垂了眼:“我实在是不敢当。”
“这又有是不敢当的,我既然夸你,你受着就是了,否则我岂不是白夸了?”宋氏此刻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也就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先前是我太过顾忌,才会让你在众人跟前失了颜面,我真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她这话里的歉意也是实打实的,并未作假。
谢斐早就知道,这长平侯一家子都是实诚人,表面上是侯门望族,其实也没多大的架子,最喜欢的就是真心相交了。
如今谢斐救了萧老夫人一条命,这一家人自然是感激涕零,也对她很是欣赏了。
谢斐一脸洒脱:“人言可畏,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堵是堵不住的,何必在意,只好生做自己就是了。”
宋氏更是感慨:“好一个做自己就是了!没想到你性子也洒脱,人更是坚韧,恐怕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也多是空穴来风,我觉得你这孩子很和我的脾气,都是外头说得太离谱了。”
到底是大家出来的,看人识人总有自己的一套,否则她也不能维护长平侯府多年的来的太平了。
当年长平侯突然离世,萧望舒承担重任,却在最荣耀的时候辞世,长平侯府也就差不多败落了,可却有这位宋氏,撑起了萧家的门楣,才不至于让这几个女人被欺辱了去。
对于宋氏的转变,谢斐不觉得奇怪,这样的人聪明,所以不会遮遮掩掩。
谢斐叹了一声:“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才是叫我感动,流言如刀,杀人无形,是非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宋氏爽快道:“你对老夫人的恩情,咱们绝不敢忘,你若想提是要求,尽管说就是了,咱们力所能及的范围绝对出手。”
她似乎是意有所指,比如说帮谢斐出头。
既然那些是流言,那就多半是假的,她觉得谢斐还是需要一个公道的。
流言蜚语的确可以不在意,却不能忽视它带来的伤害。
只有谢斐心里最明白,她绝不能大方出头,也不能让别人为她出头,最起码现在不能。
就算是如今宋氏要她出“风头”,谢斐也不能真真正正的出彩。
谢斐能做的就是尽量治疗萧老夫人,和萧家结下善缘,也能够更好的亲近萧望舒,但这件事情仅仅她和那几个萧家人知道就足够了,她可不想在司家这头惹了麻烦。
所以谢斐淡定吐出一句:“我还真有一事相求,那就是希望今夜我为老夫人治病这件事情能够保密。”
“这是为何?!”
宋氏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方才都开口表明了,若是想要她帮谢斐出头、找公道也无不可,可没想到谢斐居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明明是很值得利用的人情,她居然要求保密,这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就连萧承欢也道:“二少夫人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母亲和那些人并不一样,你若是真的有什么难处的话,倒是不妨与我母亲说说。如今你既然救了我祖母,就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谢斐却笑道:“我救人可不是为了拿这人情来要萧家帮我做事,否则我还不如明码标价去做生意。宋夫人和萧小姐也该知道我这名声不好,身份又尴尬,你们若是帮我出头,只怕也会惹得一身骚……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没有必要。”
萧家和谢斐从前就没什么交集,若是如今忽然因为救了萧老夫人就出来帮她撑腰,在外人眼里这件事情或许就没那么光彩了。
更何况谢斐还有自己的算计,她不想惹了刘氏不快,自己的目的也已经差不多达到了,有些事情就不必急在一时了。
如今宋夫人和萧承欢对谢斐刮目相看已经是最好的报答。
这话落在宋氏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宋氏只觉得谢斐很是委屈,有机会能够出头却不能够,仿佛有什么事情在处处掣肘一般,她一联想到那些流言蜚语和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立马觉得谢斐恐怕真是太委屈了。
污名既然可能是假的,那她岂不是被人冤枉了多年?
这样的人倒是不像传言之中的那样不看,宋氏觉着她在谢家不好过,在司家只怕是会更加的不顺心。
宋氏看向谢斐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深沉意味,不是怜悯,倒像是在惋惜似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强求,但是你放心,有这个人情在,往后你若是有所求,我必然不会不予理会。”
谢斐笑意更是自然流露:“那还真是多谢宋夫人给我这个脸面了,像我这样的人,倒是有些惶恐。”
“什么样的人?”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自然是好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看人的本事也没有,那我岂不是白活了?”
对于这句话,谢斐只是一笑了之,想必宋氏定能理解。
有时候,话说得太过明白反而不好,只需要心领神会即可。
宋氏又道:“不管你想的是什么,顾虑的是什么,我一定会记着今日你相救的恩情。”
有这么一句话,这一趟来的也不冤枉了。
谢斐离开的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只是打在地上还是响个不停,原本该平静的夜色也不再平静。
一路回了西苑客房,四下的人早就歇息了,唯独有一盏火光很是显眼,那是司御轩的屋子。
谢斐的脚步一顿,顿时停在了不远处。
半夏一惊,赶紧也停住了脚步:“二公子似乎还没睡呢,夫人可是要去看看?”
“倒是不必去了,夜也深了,咱们回去歇息吧。”谢斐犹豫了一瞬间,还是选择了回自己的屋子。
如今万佛寺的事情还未曾解决,还是等事情过去了再和他说罢。
回去的时候,萧望舒还在等着,一见着谢斐回来便激动起来:“人怎么样了,没事吧?”
谢斐笑道:“自然是没事,你难道信不过我的医术?”
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萧老夫人是没事了,心下便轻松了许多,萧望舒忽而笑了起来,目光烁烁:“我又怎么会不信你的医术,毕竟我可是瞧过的,谢姑娘。”
“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萧望舒也爽快地将脸上的面罩给扯了下来,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萧望舒叹道:“我早就应该猜到的,我竟然迟钝如斯。”
谢斐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说着:“我知道萧公子迟早会猜出来的,早与晚都没什么可奇怪的。”
毕竟两人相交不深,不过是萍水相逢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又不比那些熟悉的友人。
“不知道谢姑娘是从什么时候猜出我的身份的,难道是刻意相帮?”萧望舒问道,他在这里待了半日,除了惦记着萧老夫人之外,就是想着这个问题了。
谢斐答道:“从被萧公子挟持开始,我就猜到了……你手上的伤痕我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有我特制的药膏的味道,我想猜到也不难。”
萧望舒当即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失笑道:“谢姑娘还真是心细如发,我倒是自愧不如。上次你便帮我包扎伤口,这一次你还救了我祖母,我实在是感激,绝对不会忘了这份人情的,只要是你有所需,我必定倾力而为。”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可以给谢斐的,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承诺。
“萧公子的话倒是和你母亲的如出一辙,宋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不愧是武将出身的,到底是与众不同!若是换了他人,只怕是给些金银就打发了。”谢斐开玩笑般说道。
换了平日,谢斐的确会更喜欢金银一些,毕竟空头支票谁都能开,可现在她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最主要的是谢斐再下一盘大棋,为了司御轩,也是为了自己。
萧望舒浅笑道:“那倒是我和我母亲心意相通了。”他话音一顿,又道,“我方才听她们都叫你夫人,你竟然就是司家那位二少夫人么,也就是说你是谢家大小姐……我还真是没想到。”
谢斐苦笑道:“怎么,是不是被吓着了?我这样声名狼藉的人,实在是萧公子没见过的吧?”
有些污名一旦蒙上,就很难清洗。
萧望舒连连摇头:“这怎么会?不识得你之前,我就从不在意这些,也不喜欢听什么流言蜚语。我识得你是在听过流言之后,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很清楚你心地善良,医术过人,说话做事也有自己的见解,怎么会是传言之中那样不堪的人物?”
“萧公子这话倒是过了,我的确是未婚先孕,我也没有你说得那样好。”
谢斐有些震惊,更是有些羞赧。
惊讶于萧望舒对自己的信任,也是因此而羞赧。
萧望舒微微一怔:“我听说你将那两个孩子带去了司家,你既然肯担负这个责任,说不定是有些苦衷的……”
这话他也不确定了,因为那两个孩子的确是无法抹灭的存在,但是他愿意相信谢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