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霖长眉轻动,略一拂袖:“我这离家多年,如今陡然要回来,老夫人可不会怪罪我吧?”
在刘氏和江玉玲心里,三房这突然回来,多少是有些不要脸的。
就算是一家人,那当初也差多闹成决裂了,如今居然还好意思回来。
“你这话就太生疏了。”刘氏嘴角轻轻开合,“一家人没什么可怪罪的,只要你们有这个心思,那自然是该回来的。”
林如玉赶紧殷勤的摆了笑脸:“有了老夫人这话,我们倒是安心多了,如今三爷有了官职,定然叫司家的门楣更光彩,从前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便是过不去又能如何?
江玉玲掩下自己的不乐意,随口道:“的确是这个理儿,咱们往后可还是一家人,不必念着从前了。”
林如玉眼珠子一转:“想来如今府中是嫂嫂做主,我们回来的事情还请嫂嫂打理清楚了,这陡然回京,的确是仓促了些,想来要麻烦的事情不少……”
谢斐听着这些说话,听到这里的时候,背后像是刮起了一阵阴风似的,陡然有些发凉。
如果林如玉刚刚回司家不知道如今管家的权利在谢斐手上,那也是不知者不怪。
可为什么那一瞬间,谢斐觉得林如玉或许是故意的。
对于江玉玲来说,丢掉中馈之权那可是一种奇耻大辱,这话显然就是在往江玉玲的心口上扎刀子。
江玉玲有些尴尬地道:“弟妹这话就错了……”
林如玉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怎么?我这是说错什么话了?”
刘氏的目光似乎从谢斐身上扫了过去,而后落在了林如玉脸上:“如今可不是你嫂嫂管家了,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好了的,不必你们这些做主子的紧张。”
“这是怎么回事?!”林如玉很是惊讶,嘴角却有些微微翘了起来。
江玉玲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这些天身子有些不好,又有新妇进府,故而才卸任给了人。”
那日的事情早就被刘氏给压了下去,虽然少不了流言蜚语,但却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大家也只当是江玉玲身子不好,要给谢斐锻炼的机会才丢开了管家之权。
林如玉抬袖掩唇,似是不敢置信:“嫂嫂竟然不管家了?”
不管林如玉如何说,江玉玲总觉得她似乎带了些嘲讽之意,心中颇为不快,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笑得脸都快僵了。
“到底是不如从前了。”江玉玲恨不得堵上林如玉的嘴。
刘氏见状,连忙打了圆场:“只顾着说这些了,倒是忘了一件事情……如今是老二媳妇管家了,她倒是不错,想必你们都还没见过吧?”
不错二字,已经是刘氏绞尽脑汁才敢说出来的话。
要刘氏真心夸赞谢斐,那是真的做不到。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才都挪到了厅上最陌生的谢斐身上,一个个的目光里都带着审查的意味,司明霖和林如玉还算好,司明朗却隐隐有几分鄙夷。
当初谢斐和司御轩成亲的时候,司明朗可还在外头,一切都是刘氏做的主,事后才传了消息过去。
司明朗那时候听了消息也是气了两日,可奈何事情已成定局,他只能接受了谢斐入了司家门这个事实,还安慰自己幸好嫁的不是司衍,谢斐和司御轩倒也是匹配,不至于悔婚坏了司家的名声。
刘氏瞥了谢斐一眼:“老二媳妇,你也是时候给你大伯父和三伯父亲请安了。”
谢斐赶紧上前两步,规规矩矩地朝着几人行李:“见过大伯父、三伯父和三伯母,晚辈在这里给你们请安了,诸位一路辛苦了。”
要她说多漂亮的话,那也没必要,反正人家看不上谢斐,何必上赶着给什么好脸色,只要中规中矩的不出错就成了。
司明朗仔细看了看谢斐,礼仪倒是没什么问题,人瞧着倒不像是传言中那样不堪的人物,尤其是他没想到她居然生得这样一张美貌的皮囊。
单单就谢斐身上的这股气质而言,那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有皮相的美人并不少,而有骨像的则是少了,更别说还有底蕴和气质的了,如此几者兼具,那简直是就是屈指可数,可遇不可求。
便是司明朗活了这么久,除了宫里的宠妃和公主外,他就没见过谢斐这样的。
那一瞬间,司明朗的心中其实是很复杂的。
他居然觉得谢斐很惊艳。
本以为不堪的女子却这样惊艳地站在他跟前,不卑不亢,气质过人……放在谁哪里都是要吃惊的。
可司明朗不愿意承认这一份惊艳,他对谢斐始终是带有偏见和不满的,所以他微微皱眉,然后直接将那种感觉压在了心底,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他才不会相信这简单的表象,打心眼里认定谢斐就是个表里不一、极为不堪的女子!
江玉玲瞧着谢斐这样草草了事,又因为三房的出现心中有些不高兴,现下更是来了火,有些冲地说道:“你这像什么话,你头一回见你两个伯父,也该郑重些!”
谢斐侧目而视:“伯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好么?”
若非在人前给江玉玲几分面子,只怕谢斐早就直接嘲讽她太过吹毛求疵了,简直是在故意为难人。
“你这孩子,你不觉得你太敷衍了些么?”江玉玲愁眉紧锁,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我知道你在谢家洒脱惯了,可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
洒脱?分明是在指责谢斐太过不羁了。
可谢斐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谢斐不卑不亢地看着众人,话音平稳:“伯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觉得伯父给祖母行了跪拜大礼,我也该照做是么?这未免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了。”
“我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轻易跪人,可女子就要低贱一些么,还是伯母以为自己什么人都可以跪?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下跪并不难,可却不是人人都跪得,我若是跪了伯父,其不是要被人说咱们司家没规矩了?”
跪自家的长辈父母那是孝道,可跪一个隔房的伯父,那将谢斐当成什么了,低贱的下人,卑微的人下人?
如果是谢岭站在谢斐跟前,谢斐也不会跪,更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便是拿了刀摁在谢斐脖子上,她也绝不会做!
看着谢斐刚刚不声不响的,这会子说起话来还真是让人惊心,没带一句指责就将江玉玲说得什么都不是了。
江玉玲哑口无言。
厅上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尴尬油然而生。
她其实只是想为难一下谢斐,却没想到她这张嘴这样厉害,居然直接扭曲成了她的不是,这让江玉玲该如何应对?
谢斐瞧着江玉玲不言不语,又冷淡道:“怎么,伯母可是非要我给伯父行跪拜大礼么?”
便是司明朗是谢斐名义上的长辈,那也没到下跪的地步,当初刘氏都没让她跪过,这显然是有些太过了。
现在的江玉玲可是苦不堪言了,谁也不知道她刚刚只是想挑剔一下谢斐的礼仪,折腾折腾她而已,其实也没有要她下跪的意思。
司明朗和刘氏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倒是三房的两个似乎在看戏似的。
当着这些人的面,司明朗和刘氏也不好说江玉玲的不是,可谢斐……
就在这样尴尬的时候,林如玉眼底冒出几分激动来,直接上来就扶了谢斐一把:“诶哟,我倒是听大爷说了几句……如今见了才知道竟然是这样标致的一个人儿。”她睨了江玉玲一眼,“嫂嫂也真实的,这孩子如今管着家,总是要面子的,你这样不是叫她不好做了吗?”
看着是替两人说和,可丢脸的却只有江玉玲一个。
谢斐没想到林如玉居然会帮自己说话,吃惊的同时一琢磨就明白了。
哪里是为着谢斐,只不过就是为了给江玉玲难堪罢了。
像林如玉这样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回京城,肯定是打听好了司家的事情的,只要有点心,便知道谢斐和江玉玲之间并不和谐。
只怕是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江玉玲不会喜欢谢斐,而这中馈权的忽然转移,下人们的变动……从这些细节里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江玉玲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是为了她好么,毕竟大爷才是一家之主,总不能敷衍了去。”
谢斐微微挑眉:“原来我这礼节行得还不够规矩么,倒是不知道怎样才叫好,不如伯母给我示范示范,也好让我学习着。”
叫江玉玲当众教谢斐礼仪,那岂不是将她当做下人来使唤了?
这不仅仅是折磨人了,还有些贬低人的意思在。
江玉玲更是不堪那些目光,略显慌乱地道:“你这孩子也忒实诚了些,我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你也不必在意,想必你伯父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说着,江玉玲向司明朗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目光。
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就怕再将事情闹大了,惹得众人不快,她的脸到时候可真的是没地方搁置了。
在接触到司明朗目光的那一刹那,江玉玲的脸微微颤动了一下。
司明朗眼底有几分寒意涌动,显得人有些凶狠了,可一下瞬间,他便换做了一副寻常的神态,看向了谢斐:“你伯母也是关心了些,你可别计较才是。”
如今司明朗都不计较,谢斐又怎么敢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