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回以一笑。
此时此刻,在这柳府之中,她最要紧的就是少说话做正事。
一旦话多了,哪怕她的声音再怎么努力模仿男子,也终于是有些清秀的,若是露出破绽,只怕不妥。
而采月,似乎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这叫谢斐有些忐忑,说实话,她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倒是楚长生十分贴心,他陡然开口道:“这位姐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师傅有个坏毛病,那就是行医救人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场……”
越是特殊的医者,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喜恶。
采月心下了然,只道:“奴婢明白了,那奴婢就先退下了,若是有事便去叫奴婢一声,还望公子尽心医治此人。”说着,她便爽快地走了。
听着没了动静,谢斐一边走向床边,一边朝楚长生道:“你这小屁孩倒是还挺聪明的嘛!”
楚长生嘴巴一撇:“那还不是怕你露出破绽,还有,你不许再叫我小屁孩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真是一点也不正经。”
“不正经?”谢斐故意笑得很得意,“我这就不正经了吗,我本来就比你大,你也本就是个小孩子,叫一声也没错。”
“强词夺理。”楚长生懒得和她争辩。
因为根本就吵不过,他头一次遇着这样的姑娘,简直是敌逢对手,没点办法。
“这叫实话实说。”
楚长生走了过去,孩子气地推了她一下:“看人要紧,别废话了。”
“我这不是要看吗?”谢斐伸手就要去切脉,刚好那男子转了个身,她瞬间僵在了原地。
是他?!
“怎么了?”楚长生并不清楚,只是觉得她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你难道认识这个人吗?”
谢斐摇摇头,摸上了男子的手腕:“不,我并不认识他。”
楚长生并未留心,只拿了杌子在旁边坐下,目光盯着门口,倒像是在放哨似的。
她的确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却有过一面之缘。
此人便是先前在巷子里被家丁追捕,还刺伤了萧望舒的那一个,先前他还活生生的躲避追捕,如今却已经奄奄一息,只靠着百毒清那一点药性吊着性命。
谢斐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好奇。
哪怕这事情看起来就不简单,可她还是不可控制的好奇了。
因为这事情和柳家有关,方才他被人追捕,可见他不简单,可此刻竟然服毒险些没命,这里头定然潜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又是某种阴谋。
按照原书的轨迹来说,柳家在后来会成为太子的助力,并且帮助太子获得了不少宠爱和权利,柳家也在那短时间再度到达了权利的高峰。
因为柳家这一辈,和萧家差不多,只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小姐自然是不可以发扬柳家光辉,而那个男孩如今才七八岁上下,是个垂髫稚子,根本不足以委任重任。
哪怕再过几年,也还是个孩子,而且他的资质远远不必上如今的柳太傅,怕是没得指望了。
但太子会被男主所制衡,跌落高位,柳家……谢斐思索着,却有些无力。
哪怕她知道剧情走向,可却也不是什么都一清二楚,因为这虽然是书,但现在已经是她所赖以生存的世界,所有的事情和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和命运,更加逃脱不掉蝴蝶效应。
只要她虽然只是要阻止司御轩黑化,但也会因此无形之中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包括自己。
就比如现在,原书之中其实根本就没有楚长生这个人,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是没有。
这就是一个变故,又或许只是一个插曲。
她沉默了良久,诊脉也诊了许久。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连忙将自己从思绪之中剥离,松开了那人的手腕。
楚长生觉得她神情古怪,忙问道:“怎么了,不会是你治不了吧?”
“不是,你可别小看我,我都和你说了,我是学医的天才。”谢斐故作笑意,开玩笑的同时顺便将自己的心绪调整起来。
这是楚长生第三次想骂谢斐不要脸,但他这一回忍住了。
“那要怎么治?”
谢斐直接取出了银针,一边给那男子解开衣衫,一边解释道:“这毒很是特殊,但是我却恰好知道,这应该是来自北疆的蚀骨散,是用数种毒草和毒虫炼制而成,能够在顷刻间取人性命,幸好他们给喂了百毒清,虽然不能解开此毒,却能延缓毒性发作。”
一针扎了下去,“我如今先帮他稳住血液,然后再制药解毒,也不需要费什么功夫。”
楚长生有些惊讶:“就这么简单么?”他还以为要费不少功夫呢,听起来明明就是很厉害的毒药,为什么在她眼里仿佛根本不值一提似的?
谢斐轻捻银针,笑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我是——”
“好了,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楚长生实在是不想再听那句话了。
也不是觉得她太过狂妄自大了,是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就是有那么厉害。
那蚀骨散,楚长生也算是见多识广,走遍了大半个大梁,可却也从未听闻,她却能如此轻松应对。
不是自信过头,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只有身负高超技术,而且有极大的把握,才能如此轻松。
楚长生不由得开始想,他师傅有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候,似乎有,可也是因为那些病没什么好怕的。
瞧着眼前女子下针的动作干脆利落,而眼中神采烁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好像让人觉得什么样的难题摆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一般。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
楚长生第一次从心底冒出了折服二字。
谢斐微微一笑,又凝神下针,那模样认真得让人敬佩,可便是投入了全部精力,也能看出来她一点也不吃力。
蚀骨散在大梁的确不怎么常见,但是在某些暗场子里,这东西可是拿来对付人的绝佳选择。
前生谢斐一身医术绝佳,如又用心学习了中医药学和毒学,她师傅能教的她都学了,教不了的,她也不曾懈怠。这回穿书重生,她也没有停下学习的脚步,她一直都很努力。
可却没想到会有今日一遭。
还真是造化弄人了。
针灸完后,谢斐收针的时候,便叫楚长生:“帮我研墨,我要写方子了。”
楚长生不由自主的便过去磨起了墨汁,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因为我是你师傅!”谢斐展开纸张,提起紫竹笔便洋洋洒洒地将解毒的方子给写了出来。
看着楚长生想要反驳,谢斐直接将药方递给他:“喏,叫人按这个方子去抓药吧。”她又开始翻找药箱,“这些都是你师傅的东西?”
楚长生道:“用我师傅的东西,你还真是想得美了,这些都是我的,只是我也不出去行医,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否则怎么对得起我师傅。”
能将这样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他的脸皮好像更加厚一些。
谢斐顿了顿,哑然失笑道:“还真有你的,对不起,厚脸皮这件事情我又输了,恭喜你赢得一回。”
楚长生虽然想生气,但却秉持着厚脸皮的精神,一点也不谦逊地点点头:“承让承让。”
管它什么呢,赢了不就好了?
将药方送出去后,谢斐便就近将药箱里的一些药给分了出来,“你这些药材倒是都不错,平常应对着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你知道吗,其实那蚀骨散听起来很可怕,可其实解毒很简单的,难就难在它自北疆传来,没有人知道解毒之法。而吃过此毒的人都死了,所以哪怕它常见,也没什么人知道如何解毒,现在这人碰上我那是幸运了。”
若是换了其他大夫,恐怕是真没办法。
楚长生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你这又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没想错,我就是。”谢斐也不谦虚,直接应了这话。
谢斐走了过去,打算看看针灸的成效如何,可她才搭上男子的手腕,忽然便被人紧紧握住了手腕,那力气可真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
那男子不知道何时清醒过来了,两眼虽然有些无神,可却在那一瞬间迸发出嗜血般的杀意,竟然直接将谢斐一把压在了床上,还很谨慎的拉开了距离,控制住了她的双手。
他会功夫,而且还不差。
在谢斐扎了几针之后,他便好多了,虽然毒素未解,可有时候这人就是如此奇妙,在虚弱的时候也能爆发惊人的力量。
这动静可不轻。
但楚长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他才冲到了床前,那男子便冷呵一声:“别过来!”
他一只手便轻易的绞住了谢斐的双手,另外一只手已经朝着她的脖颈而去,似乎随时准备掐断她的呼吸。
楚长生心中波澜起来,他便是见多识广,甚至见过山中最凶猛的野兽,可在此刻还是紧张了。
他喉头微动,眼瞳轻轻颤抖着,尽量将声音放轻些:“你别动,你想干什么,她可是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