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篇 第45章 我们之中的间谍

皇帝把头扭过去，似乎是拒绝国师再提起这桩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他语气是淡淡地，却又仿佛是沉重到了极点，“烨儿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孩子……“

国师拜了一个揖，跪到了地上，“陛下莫要伤心，坏了自己身子……“

“先皇后逝者已逝，陛下这么多年也未曾再封后，足可见陛下情深意长，先皇后地下有灵，想必也会瞑目了……“

风凉凉吹过来，御书房前灯火阑珊，风似乎要把这一生一起走过的日子都吹散，散成了粉末。

那一句话的沉重，比这朗朗山河，亦不遑多让。

皇帝转过身去，那背影显得既高大又是不一般地凄凉，他没有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而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那个孩子，跟他杀伐决断的性子却一点也不像，相反，在他看来，他仁厚爱民的个性反而太过软糯。

却有些像那个人……

皇帝想到这，已经不敢继续深想，他怕自己猜对，他怕事情会是自己无法接受的结局。

即使身为皇帝，他也有自己不得不有的软肋和怯弱。

“可是……“，皇帝背着手，“你要知道，他联合匪徒劫走符婵，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来……“

这里的“他“指的是浅裳。

然而这句话却让梅永杰心下一惊，他这几天都乖乖待在平南王府里，没有得到符婵失踪的消息，这次来救于结和丁小香，也是得知国师传信说要回来，来见国师时恰巧路过。

“婵姐姐怎么了？“，梅永杰一下子跳出来，如果眼前的不是皇帝，恐怕他已经跑上前揪着衣领质问他了，“陛下，你说婵姐姐怎么了？“

国师好心答他，“阿婵被匪徒劫走，据说是浅裳勾结了绑匪，如今阿婵生死不明，要不你以为我怎会回来？“

梅永杰顿时慌了神，他暗自喃喃着，“浅裳与人勾结带走了婵姐姐？怎么会，怎么会，这不可能啊！“

他拽着国师的衣摆，“婵姐姐绝不是被浅裳害的！“

皇帝的瞳眸中闪过什么，“浅裳？你竟如此信任他？看来你俩关系不错啊？“

梅永杰慌忙之中泄了密，只好事后补救，连忙改口，一本正经道，“我因与他是同辈，称呼亲昵些也无妨，如此罢了……“

“那……婵姐姐她到底怎么样了……“

没半句话，他又担心起了符婵。

于结警惕地从丁小香身前让开，看皇帝已经没有再针对丁小香的意思了，这才转向梅永杰，道出了符婵失踪的来龙去脉。

皇帝待于结说完，继续道，“永杰，你是我看重的小辈，听这个下人说完，你应该明白了，他必定是害符婵的凶手之一！“

梅永杰只是愣愣地不说话，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这时丁小香低头，却见怀里的浅裳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却又深邃得仿佛吸进了整个宇宙。

原来他早就醒来了。

而且把一切都听在耳里。

他听见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哥哥把自己贬成贱种，他听见自己的父亲把自己看得一钱不值，他或许还听见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断地被人一次次抛弃和放开的。

浅裳张口极是冷静，“父皇……“

“哼！“，皇帝突然一声打断了浅裳的话，似乎在说自己根本不认他这个儿子，他又哪里来的资格喊这一声“父皇“……

浅裳却不理他，自己径直说了下去，“我知道是谁带走了符婵……“

“父皇不是召来了国师府的四位下人一一盘问吗？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绑匪的身份，一点线索也没有透露……“

“明明……他们四人都知道匪徒的真实面目……“

“丁小香和于结包庇他不说出他的身份，个中因由我尚不知晓，但经过我上回的试探，我可以肯定丁小香和于结暂时不是跟他一伙的……“

讲到这，丁小香和于结心里纷纷一惊。

试探？失魂珠一事难道是浅裳在试探丁小香和于结？

丁小香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浅裳，其实并不十分信任他们吗？

浅裳却好像成了一个木头人，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分析和说着话，“但另外两个人，恐怕就有猫腻了……“

于结被他这句话一说，似乎就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他把舒可临的威胁透露出去时，舒可临立马就能知道他说了出去，他只道当场众人中，符婵，梅永杰，浅裳均不可能把这事说出去，却忘了还有一个小乞丐。

“我府上有一珠宝为此人所觊觎，他先假意派丁小香和于结前来试探，派人跟踪，从我得知该珠宝的位置，再安插人来偷走我这一珠宝……“

浅裳没有说出失魂珠的名字，只说是有一珠宝，是怕失魂珠使皇帝联系到他已死的母亲，毕竟那是他母亲的遗物，而且他母亲还试图用失魂珠粉末迷惑过皇帝，这件旧事一旦被重提，皇帝极有可能不顾青红皂白就再次对他下手。

他已经是做每一步都会考虑周全的人了。

浅裳继续说着，“这也是为何我藏在那珠宝里的追踪粉会出现在国师府前的原因……“

“我去国师府，不过想一探虚实，不想符婵那个人，就是盲目地信任她两个手下，把我打了出来……“

“我后来也很是奇怪，那两个小乞丐分明是小香在乞丐窝里随便点的两个，怎么就那么恰好点中了他的间谍呢？后来才发现，是舒可临早早便派人杀了那两个小乞丐，冒名顶替上来的……“

皇帝被他说得心急，“那你说，到底是谁掳走了符婵？“

浅裳慢慢地张开口，对着皇帝露出一个笑容来，“父皇，是沐琳国的人……“

“其实我想，舒可临那两个手下一开始将犯人就是舒可临的事告诉小香和于结他们，是想到符婵毕竟是醒着被舒可临带走的，如果符婵回来，两人的口供对不上，那她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可是后来，他们又想到，符婵十八岁生日将至，那时候就是她的死期，她怕是撑不到回来的时候了……“

“又看小香和于结不知为何包庇了舒可临，便也缄口不言……“

“我猜得对不对？“

浅裳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他看向御书房旁边的木柱之后，一拍泥地，整个人翻身起来，到了那木柱之后，浅裳往木柱后一揪，就一左一右揪出两个矮小的身影来。

丁小香定睛一看，这两个人不就是比她和于结的审讯结束得要早，宣称自己已经早早离开的两个小乞丐吗？

浅裳整个人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却仍旧是笑着，只是那笑中总是莫名的凄凉，“如何？我在外面连父皇一面都见不上，如今见了我，得知了真正的答案，父皇感觉如何？“

皇帝定定地站在那里，似乎很是吃惊，却也没有太过失态，“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你猜？“，浅裳笑着说完这话，立刻转头回去，丁小香看见他转头的一刹，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他眼角溢出来，丁小香想，他的心，该是麻木地在痛着。

他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地走开，丁小香和于结赶紧跟上去，一直到他所住的寝殿门口时，浅裳突然又倒了下去。

浅裳把脸埋在手里，第一次尽情地哭着。

丁小香抱着他，他颤颤巍巍地伸手过来牵住丁小香的手。

“小香，我想要……“，浅裳说了前半句，似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就像是，凭借他那微贱的身份，他根本不配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他想要的很少，他想要有人疼有人爱，可是这个愿望，几乎已经泯灭。

丁小香却紧紧地抱住了他，“浅裳，不怕，我和于结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可是你食言了……“

“你说我们都会好好的，你还说你要学武功，学得很好很好，将来可以保护我，你是第一个说要保护我的人……“

“从来没有人想过我也需要人保护的……“

浅裳终于对着这张极其相似的脸喊出了他心里永远忘不掉的那个人的名字，“小香……“

丁小香：轩辕浅裳，信任值70%( 10%)

于结：轩辕浅裳，信任值50%( 10%)

浅裳紧紧地抱住了丁小香，一字一句地许诺，“我会，把那些伤害我们的人，一个个都送下地狱去！“

于结蹲下来，他抱住了丁小香，丁小香和浅裳则是抱在一块，这三个人环抱在一起，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

皇宫的灯光熹微，不知道照耀了多少个七月流火，又不知道照耀了多少个数九寒冬，浅裳整个人缩在丁小香和于结的怀里，哭成了一个孩子一般。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走了……“

“可是没人给我回头路，我只能一直走下去……“

“我想要保护的人永远也保护不了……“

“我只有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够保护他们……“

“可是他们为什么都不给我时间？“

他最后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想你了……“

丁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