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晴天霹雳

金碧辉煌的宫殿，身着黄色朝服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几本奏章，宫灯点了不少，整个大殿被照得很明亮。香炉里升起丝丝青烟，让殿内布满淡淡的沉香味道，男人放下手里的笔，听到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朗声应下，示意对方放行。

门外走进来一名明艳温婉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浅笑盈盈走到书桌面前，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下后看向对方，福身施礼，“妾身见过殿下，殿下已经处理奏章多时，妾身特地准备了一盅银耳莲子羹，想为殿下解乏。”

阳光从门面照进来，殿门处一道金色的影子散落着，连明亮精致的宫灯都黯然失色，不及这傍晚的夕阳显得动人。

太子妃起身，看着太子古千骄，眼里的怨怼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伸手打开盖子，一股香味立即漫开，倒是真有几分让人食欲大开的感觉，尤其旁边还放了几道小菜，无一不是皇宫御膳房的拿手好菜。

“你怎么过来了？之前本宫让你处理的事情处理得如何？”太子放下笔，接过太子妃递来的碗，尝了一口后问，“一定要手脚干净，不然解决起来很棘手，如今母后和三弟正在朝堂上不知做什么，我们更要谨小慎微，否则到时候恐怕麻烦的是我们，这个时候越低调越好，不要被人盯上。”

闻言太子妃点头，谨慎道：“那几个贱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而且也给了家中补偿金，反正全都推脱到了别人身上，殿下只管放心，我娘家几个哥哥做事还是很干净，绝对不会留下一点手尾。”

“那便好，这件事停一阵子，暂时不要再继续，不过上次库银那件事，让你父亲和哥哥们小心些，不要再露出马脚，本宫这边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数次都替他们把账目抹平，太明目张胆了，怕是会引起别人注意，到时候你娘家那边出事事小，火烧到东宫来，你和我一个也别想好过。”太子看着太子妃，眼里充满了警告。

当年皇帝封他为太子时，他很高兴，可逐渐的发现，皇帝对他和对其余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皇后眼里，更看重自己那个三弟，只是因为三弟年轻会说话，不比他谨慎枯燥，三皇子一张嘴哄得皇后开心，但碍于皇帝从未动过废太子的心思，加上他又是长子，这才一直保住了太子之位。

多年来，他处心积虑借助太子妃娘家为自己做事，曾经将一位属下拉出来给太子妃娘家抵罪，满门抄斩，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明白一件事，不管再大的事情，只要手里的权力够大，就可以变得没有事。内心对权力的追求越来越多，甚至到了扭曲的地步，滋生的**变得强烈，他喜欢上了用女人来发泄自己的**。

太子妃的娘家，再次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利刃，这三四年里，无数女子被他揽到身边，玩弄之后直接处理掉，再给一笔赔偿金，这些女子多半都是小家碧玉，家中还有弟兄的，那些人为了钱，为了前途，可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死活，反正拿到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死了就是死了。

“殿下，这几日父皇那边的情况，你……可有留心？会不会——”太子妃看着太子，“妾身早上听身边宫女说，周贵妃今早去过了父皇那里，那二皇子该不会是打算让——”

“放心，这件事他比我们急，毕竟他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太子，这皇位怎么都落不到他身上，至于三弟，哼，母后和他可是巴不得我登基，之后或许是想办法把我拉下来，传位给他，总之，这皇位不管如何，都会先落入我们手里。”太子这几年来，一直处于人后，看似是皇后的傀儡，实则野心勃勃，连皇后和三皇子都没有察觉到，太子早已经把他们当做对付二皇子的工具。

闻言太子妃心里生出一股寒意，只觉得太子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飞出咬一口，那尖牙里的毒素会让人瞬间死亡。多年来的夫妻，让她对太子的性情颇为了解，但也始终看不穿眼前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是皇位还是要报复，还是说另有图谋，总之目前看来，不管是哪一种，她和自己的父兄早已经被卷入其中，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深吸一口气，垂下眉眼，太子妃福身道：“那妾身先告辞了，不打扰殿下处理公务。”

“嗯，退下吧。”

太子看着太子妃离开的背影，手指敲打着桌面，勾了勾唇角，眼里露出狡猾的精光，他怎么能不知道太子妃一家为何会受制于自己，而不是倒向皇后那些人，当然是因为他用了手段让太子妃离不开自己，也让她的娘家没办法从自己手里离开，只要把利害关系捆在一起，就算是想走，那也是玉石俱焚，唇亡齿寒。

夜深人静，天边飘来一阵乌云，将漫天星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忽然一阵钟声传来，那远处宫墙之上的阙楼，高高挂着的大钟被一根木桩猛地撞击，发出一声声巨响，钟声遥遥传来，整个京城都听到了声音。人们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随着第二声第三声钟声传来，众人纷纷跪地失声痛哭起来，丧钟传至京城每个角落，街道上早已戒严的官兵将各个街道重重围住，根本不让任何一个人上街，城门紧闭，兵马围在护城河外，一切犹如早有准备。

不过转瞬，皇宫内所有的灯笼全部换成了白色，所有的宫殿里都挂上了白绸，不管是宫妃还是宫女，每个人立即换上了孝衣，大臣们在得知皇帝驾崩后，在宫里来的太监接引下，披麻戴孝乘坐轿子赶往宫内。所有人跪在大殿之外俯身叩首，哭声盘旋在整个京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宣王府上下听到丧钟时，古凌风心里暗叫不好，皇帝驾崩了，时间比他预想的要早。不等古凌风想出应对进宫哭丧的办法时，忽然又紧跟着传来丧钟敲响的声音，刚走出房间的古凌风匆忙系上腰带，叫上古锵和香香飞快往宣王妃的院子跑去。

之前是皇帝，那现在的丧钟就是——太后！古凌风想起之前见过太后的情形，这位已经白发苍苍的妇人，对宣王的早逝一辈子都未曾释怀，却又无能保护他留下的妻子和孩子，只能在宫中凄惨度日，每日活在煎熬中。此次回京收到的消息，太后病重，想不到竟然紧跟着皇帝后面去了。

大事不妙。古凌风心里只有这四个字，心跳不由自主的变得狂躁起来，像是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他一刻不敢迟疑，飞快推开宣王妃的房门，疾步走上前，“娘，你没事吧？我担心你出事，过来看看你。”

宣王妃披着外衫，坐在床边抹泪，看到古凌风来了，抬眼看着他，即使到了这个年岁，风韵犹存的宣王妃哭起来时，依旧惹人怜惜，让古凌风看了心疼，忍不住上前抱住她，轻声安慰着。“王府有我在，肯定不会出事，待会儿明月姑姑和顾嬷嬷带着护着你，马上进密道，咱们往东海撤。我这边有古锵和香香，你不要担心我。”

“太后……太后也薨了？皇帝也走了，京城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风儿，你得赶紧走，不要管我们。你不走的话，娘担心你会被他们扣住，他们肯定想要你的命，如今王府太危险了，不，整个京城都很危险，你立即跟着明月他们离开，一定尽快，这些是银票，都是娘提前给你攒下的，你拿着赶紧离开京城！”宣王妃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宣王府，她想守着这里，因为这里是她和宣王的记忆，何况她这样子怕是也走不掉，还不如留在京城。

急切的语气、含泪的眼神，宣王妃拉着古凌风的手，“孩子，你是宣王的血脉，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再留在这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现在必须要离开，不然来不及了。”

古凌风看着宣王妃，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向顾嬷嬷和明月姑姑，还有跟在后面的香香和古锵、孙管家，他一下成为了宣王府最后的希望，但他怎么可能扔下王府里的众人独自离开，这不可能。他培养十二少保，做那么多事情就是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不是丢下他们离开。

就在众人聚在宣王妃院子里商议的时候，外面一个护院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不好了，不好了！王府外面来了成百上千的官兵，把咱们王府团团围住了，手里还举着火把，说是要来捉拿朝廷要犯，说咱们世子偷了朝廷重要的印信，私通外敌，如果不交出世子，那就会把整个宣王府都定罪，窝藏叛贼奸细，是死罪！”

好一个叛贼奸细！古凌风狠狠啐了一口，眉目变得凌厉，抓着宣王妃的手，看着面前的护院，“你们全部戒严，不管是谁都别放进来，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宣王府门口放肆，皇帝驾崩举国同悲，太后薨逝天地恸哭，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捉拿什么叛贼，到底谁才是叛贼。”

护院看着古凌风，立即开口，“是尚书府的周世子！他亲自带兵前来的，世子，您还是先离开，如果世子人不在，他找不到人应该就会撤走了。”

这怎么可能，是别人或许还有可能，但周子墨一定不会，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周子墨怕是一定要取他的命才会甘心，而且宣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就算他离开了，周子墨也会把人全部扣起来逼他现身，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古凌风想到去了千佛寺搬救兵还未回来的古鸣，怕是古鸣在路上也遭到人阻拦了，现在只有靠他自己了。

幸好王府之前储备了一些物资，而且还有武器装备，加上护卫们，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拖延时间，让王妃她们撤入暗道离开。古凌风当机立断，看了一眼孙管家和古锵，“大家不要乱，现在所有护院都去抵挡外面的官兵，一定不能让他们攻进来，府上的武器全部架上，要打就打，宣王府一定奉陪，然后孙管家你和香香现在立即把府上所有女眷都集中起来，马上进暗道出城，去城外千佛寺，然后再往东海去，古锵，你和我一块跟着去前面打听下是什么情况。”

古锵点头领命，“是，属下听世子安排！”

“风儿！”宣王妃看着古凌风，脸色大变，根本无法想象古凌风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连忙伸手抓住他胳膊，“你不能有事，你听娘的话，现在从王府的密道离开，你先带着大家离开，娘最后来，你听话！”

那密道虽然不是通往城外的，但出口是在距离王府三条街的一个废弃院子里，那地方距离城外就不远了，而且如果是到了那里，就可以暂时避开周子墨的人马，搜到那里也需要时间，他们可以暂时躲过一劫。

古凌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皇帝驾崩得这么突然，短短一日的时间，竟然来不及安排，就突生变故。

还没等古凌风进一步安排，就见护卫队长大汗淋漓跑过来，在夜色里如同一支箭，飞到了他们眼前。“世子，王妃，大事不妙，密道入口的守卫纷纷中毒身亡，看上去应该是有人下毒，但王府里的吃食从未有人外人碰过，咱们、咱们府里恐怕是有内鬼！”

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了下来，古凌风脸色大变，那边就是宣王府密道入口所在的位置，难道说，府内早有恶人们的内应？王府密道一直都是秘密，怎么可能有人提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且还有人事前就给工匠下了毒，那昨晚上的春宴岂不是断头宴？

果然，不等古凌风吩咐下去，就见原本守在前院的护卫跑了过来，擦掉脸上的血迹，“不好了世子，我们的人，好像都被下了药，大家都没了力气，前院恐怕守不住了，世子你和王妃赶紧从密道离开，再不走来不及了！”

什么？古凌风仿佛遭受重击，往后退了一步，他万万想不到宣王府里有被周子墨买通的人，难怪会在今日围剿宣王府，难怪会这两日风平浪静，原来一切都是早有准备，一切都是早早地安排好的。古凌风双眼变得赤红，看向前院的方向，忍不住往外冲去，被古锵一把拉住，双目迷茫地看向古锵，就听得宣王妃一声怒斥。“古凌风，你是宣王的儿子，你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样去送死，你这样根本不配做宣王的儿子，你父王是个铁骨铮铮的人，上了战场从来都是战斗到最后一刻。你若还想对得起我们，那你现在就离开，日后将这些害了你的人通通报复回去，你——！”

“娘！那宣王府怎么办，这里是我们的家，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吗？我做不到？！”古凌风崩溃一般说道：“我竟然没有发现王府里的人被收买了，想不到竟然有人出卖我们，都是我的错。娘，都是我，我不该逞一时之快让周子墨颜面尽失，否则他不会这么快报复我们的，一定不会，都是我的错……”

香香看着古凌风，忍不住哭起来，转身抱着古凌风失声痛哭，“世子，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说，你对我们那么好，不是你的错。”

“让我出去，让我杀了周子墨，杀了他，就算是我死了也不算白来人间一趟，古锵你快带着我娘她们离开，我一定不会逃，宣王府有我在，宣王府没有胆小鬼……”古凌风双目赤红，脸上写满了愤怒，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提刀就要往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