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水潭毒蛇

夜色渐渐变得更暗，山林里传来各种野兽的声音，尤其是夜间出没的鸟儿，不时飞过上空，略有一些吵人。美绮白天赶路累得不轻，这会儿和江芪参靠在一起睡得正香，旁边明月姑姑守着他们俩，目光不时落在韩城身上，韩城是当年与她父兄相识的人，还记得那会儿韩城也见过她，只是想不到多年过去，当年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变化竟然这么大。

魏清云从林边巡逻回来，心里的烦闷也消散不少，只要古凌风把他视为知己，他也无憾了，他知道古凌风对自己并非是没有感觉，更有下意识的信任，他不该去怀疑两人如今的关系，更不该多想。国仇家恨，古凌风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说出什么承诺他的话来，更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关注什么感情的事。

环顾一圈，魏清云看了一眼还未睡着的韩城，朝对方点了一下头，怕吵醒其余人，问了一句，“韩副将，小风呢？”

“魏将军？你找世子吗？世子去水潭那边了，说是想去走走，我估计是去沐浴了，一路上风餐露宿，也难为世子了。不过他只叫了古鸣过去。”韩城说着，发现魏清云脸色有异，还以为他担心古凌风的安全，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魏将军你放心，我已经让人远远在四周守着了，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闻言魏清云点了一下头，心里还是免不了会担心，看了一眼其余人，知道这里出不了事，便抬脚往水潭那边走。地方并不远，走了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到了水潭边上，魏清云看见了周围的赤焰军旧部，点头示意后，缓缓靠近水潭，发现古鸣抱着剑站在树下，守着古凌风的衣服，摇头失笑。

还真的是来这里沐浴的，不过说起来，的确是有多天没有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古凌风又是个从小被呵护备至的人，不像是他们在军营中呆惯了，行军打仗的时候半月都不能下水，只能随便拿澡巾擦擦背。

“魏将军，你、你怎么来了？”古鸣看到魏清云，楞了一下问，“魏将军是来找公子的吗？可是公子他——”

古鸣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是古凌风方向传来的。

魏清云猛然转头看去，发现古凌风从水下浮出来，像是捂着什么地方，魏清云心里暗叫不好，恐怕是水里有是什么活物。眸色一暗，拿起旁边衣服，足尖一点纵身一掠，从水面掠过，伸手将水里的古凌风捞起来，哪怕只是转瞬时间，也看到了古凌风白润的肩头，不由呼吸一滞，迅速将衣服包裹住他，抱在怀里，飞身到了水潭的另一边。

“小风，怎么样？被什么东西咬了？”

“腿，腿上被蛇咬了一口，我、我现在头好晕，而且呼吸困难，那蛇的毒性太猛烈了，我——”古凌风额头溢出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只要嘴唇的颜色变得黑色，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魏清云心头觉得不妙，立即抱着古凌风往营地那边走，还没到营地，就忍不住失去理智的大喊了声：“江芪参快醒醒，小风中毒了！”

正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江芪参听到这句话，猛地一下坐起来，揉了揉脑袋，茫然地看向四周，发现魏清云怀里抱着古凌风，脸色一看就不对劲，登时清醒过来，慌慌张张跑过去，“快把师父放下，他这是中毒了，我这里有暂时可以控制毒性蔓延的清毒丸，但只能管一个时辰，必须要有解药才行。”江芪参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一个绿色的小药罐，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塞进古凌风嘴里。

魏清云盯着怀里的古凌风，忍不住问，“现在要怎么办？这蛇毒要怎么解，总不能让小风这么耗下去，你有十全的把握可以解毒吗？”

旁边被这一阵动静吓醒的其余人听着魏清云和江芪参的对话，目光纷纷从古凌风身上转到江芪参身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小神医身上。在场的人里，除了江芪参能有这个把握，其余都不敢说有，如果连江芪参都做不到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

江芪参脸色一白，“我……”

江芪参的确没有把握，他不止没有把握，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这个毒，现在古凌风的脉象就很奇怪，根本号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但毒素眼看着又在蔓延，他现在也有一点束手无策，“我也不确定，但是——”

“喂，下面的人你们在找人解毒吗？是不是那个漂亮的小哥哥，是的话，我可以帮忙。”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看去，看见了旁边山崖上一个赤着双脚的小姑娘坐在那里，晃着腿，一副悠哉的样子，完全不怕摔下来，更别说是担心有人伤害她了。手里拿着一根笛子，转了一圈，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身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铃声。

“怎么了？不相信我吗？我说你们这些中原来的人可真是麻烦，我只是见他长得好看所以才想要帮忙，换了别人我可就不一定会出手了，要不要信我随便你们，反正他也只能活一会了，这附近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帮你们。”小姑娘笑嘻嘻说着，“哎呀就是可惜了，好不容有一个长得俊的人来，比起那些大高个要顺眼得多，竟然还要去见阎王了，我可告诉你们，这山里的蛇，只要咬上一口，多半都会没命，没听说过南蛮的蛇王吗？那可是一等一的厉害。”

魏清云伸手，两指搭在古凌风手腕内侧，察觉到脉象混乱，而且难以确认脉象是因何生出变化，不由心里暗恼，竟然让古凌风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要是真的——

抬眼看向南蛮的小姑娘，魏清云沉声问道：“你真的能救他？”

“当然可以，不信你可以试试看。”小姑娘从山崖上纵身一跃跳下来，把玩着手里的玉笛缓缓走上前，看了看警惕看着自己的其余人，撇撇嘴，一脸不悦，“干嘛防贼一样看我，一群臭男人，让开一点，我只是帮他而已，不是帮你们，真碍事。”

小姑娘口出恶言，说话又刻薄，让其余人脸上都不好看，但是碍于古凌风的命还在她手里，又不得不屈服。

“呀，中毒还挺深，不过难不倒我，你先帮我把他放下，我自会给他解毒，对了，我听你们说是什么宣王府的，难道你们是轩辕朝来的人？最近轩辕朝不是大乱吗？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你们该不会是偷偷逃出来的吧？”小姑娘一边替古凌风解毒一边问，“他长得可真好看，天底下的男子我见过的人里，只有他称得上最好看，你也不赖，就是太凶了。”

魏清云语塞，对于小姑娘话痨一样碎碎念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幸好注意力都在古凌风身上，也不会跟她计较。倒是旁边的美绮看着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小姑娘有些惊讶，深更半夜在山林里晃荡，一定不会是一般人，只是这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这么轻易地解毒，难道是——南蛮的人？

小姑娘从腰间的包里拿出一根针，看准了古凌风身上的穴位后，将针缓缓扎入，又去来一个小瓶子，到处里面的药丸，喂给古凌风，又在他身上几处施针，最后才用一把小刀划开他被毒蛇咬破的伤口，看了眼魏清云，“你力气大，你帮他把伤口里的毒血挤出来，一直到血的颜色恢复正常，我这是通过施针和药物引导，让全身的毒素都回到伤口，不过也得尽快挤出来才有救，再迟个半个时辰，就算是阎王爷不收他，他也活不下去的。”

闻言魏清云不敢耽误，立即伸手帮古凌风把小腿上的伤口往外挤血，心头一阵后怕，他险些就要失去小风了，而意识昏沉的古凌风在毒血往外挤出去后渐渐地恢复过来，靠在魏清云身上，满脸苍白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喊道：“阿云……我、我怎么了？”

听到古凌风虚弱的声音，魏清云立即看着他，不敢停下动作，却长舒一口气，“你醒了？放心没事了，你只是被毒蛇咬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等休息两天就可以恢复了。”

“毒蛇？”古凌风喃喃重复了一句，随后看向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被毒蛇咬伤了，而且还不止咬了一口，想不到他居然差一点就死在毒蛇的手里，幸好还有魏清云在，“阿云，谢谢你，要不是你在，我恐怕就要去陪我爹娘了。”

魏清云还未开口，一直在旁边托着脸颊看古凌风的小姑娘生了气，看着古凌风气鼓鼓问，“喂，什么叫多亏了有这个冰块脸在，我才是救了你的人好吗？居然不感谢我去感谢这个家伙，真是气死我了，亏我还觉得你好看救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你救命恩人的心情呢？”

小姑娘声音如同黄鹂，却叽叽喳喳得，吵得刚醒来的古凌风脑袋嗡嗡嗡的响，蹙着眉头看向蹲在旁边的小姑娘，恍惚想起来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这才道：“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也好报答你。”

“我叫阿绣，你叫我阿绣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喜欢你，你要不跟我留在南蛮好了，反正你们也是从轩辕朝来的，又不打算回去的话，留在南蛮我罩着你，你肯定不会被人欺负。”阿绣看着古凌风，一脸期待，“南蛮可好玩了，我以前觉得不好玩，但后来出去过一回，发现还是这里好。”

古凌风瞪大眼，没想到阿绣会这么说，可是阿绣看上去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他可不敢做这种事情，更别说他心里已经有了——

古凌风不敢去看阿绣也不敢去看魏清云，只好埋着头假装自己还很虚弱的样子，不想去面对这些事。反倒是旁边围观的众人，一开始还很警惕，看着古凌风醒来也相信了小姑娘没有恶意，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人家阿绣是看上了古凌风的脸。

“你叫什么啊？我要怎么称呼你，你有家室吗？还是有婚约了吗？”阿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说出来，看着古凌风眼睛都不眨一下，“对了对了，你们中原不是都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吗？那你就许给我吧。”

旁边美绮快被阿绣的话给惊呆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个粗枝大叶的类型了，想不到南蛮这边的人更为生猛，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现在可真的是很委婉了，也没有那么的莽撞。

“阿绣，我——”古凌风想到自己的感情，下意识的浮现出魏清云的身影，只好说，“我不能对你以身相许，也有别人救过我，所以——”

“啊！那怎么办，可是你们没有成亲的话，那我就还是有机会的不对吗？你别想那么多，我们南蛮没有那么多规矩的，你——”

“阿绣姑娘，小风需要休息，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你要是想问其余的话，等明日醒来再说吧。”

一直帮古凌风挤压毒血的魏清云忽然开了口，语气比起刚才冷了不少，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脸色多难看。看着怔住的阿绣，转而朝江芪参说道，“你帮小风把身上的针拔了，我带他去休息，阿绣姑娘是女子，麻烦美绮你和明月姑姑照看一下，她救了小风是我们的恩人，不能亏待，乙二、丙三，你们好好看着阿绣姑娘，等明天天亮了，再帮阿绣姑娘找到回家的路。”

阿绣看着魏清云，又看了看旁边的人，一脸郁闷，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但看这么多人，她又没有办法发作，毕竟她只是轻功好一点，别的都不行。“讨厌的冰块脸，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有那么生气吗？又不是抢了你的心上人。”

美绮一听，连忙把人拉住，“那个阿绣，你和我们一起吧，我们的确是从轩辕朝来的，只是听说这边药材很多，想要来看看，谁知道遇上你帮了大忙，你好厉害，我家小江也是学医的，但是束手无策，你看你年纪小比他还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和我说说看吗？”美绮是女孩子，看着阿绣在生气跺脚，又是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虽然有些骄纵，但还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阿绣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只是看到了古凌风被魏清云带走，而且魏清云还忘恩负义，那么对自己，好凶的样子，活脱脱的像是自己抢走了他嘴边的食物一样。但听到美绮这么夸自己，立即高兴起来，“你们真的是从轩辕朝来的？我阿爹以前不让我出去，我一次悄悄溜出门去，我发现中原也不好玩，就自己回来了。”

“其实要去对地方，你去的地方肯定不好玩，我以前觉得京城好玩，后来发现别的地方也挺有意思的，像是东海就很漂亮，虽然坐船很难受，可是海边真的好美，太阳出来的时候，金光闪闪的。”美绮拉着阿绣到一边坐下，直接跑来了江芪参，“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玩，这么晚难道不怕有什么猛兽出现吗？”

“不会的，他们可不敢欺负我，而且我出来玩，当然是因为在家里太闷了，我家里管得特别严格都不让我单独出门的，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到处玩，我喜欢那个小哥哥，他长得好看，我就喜欢和他一起，而且我救了他，不能拒绝我的要求啊。”阿绣还惦记着古凌风，“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叫他风哥哥就好了。”美绮也不傻，不会自报家门，直接说了一个打哈哈糊弄过去，“那你和我待在一起先休息好了，明天我们打算去附近找一些药材，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用，要是可以带回去帮助病人就好了。”

忽悠起来美绮也不差，而且还是从古凌风那里学的，几下就把人哄好了，答应今晚上先不去找古凌风。

那边魏清云看着古凌风，把他放到帐篷里的垫子上，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抿着唇也不说话，像是在生气。古凌风不懂魏清云在生什么气，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自己跑出水潭边上不小心被蛇咬了所以生气吗？

盯着魏清云看了看，古凌风忍不住问，“阿云，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水潭那里，还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我答应你以后不这么莽撞了，肯定会很小心的。”

魏清云正在给他收拾床铺，听到这句话，坐下来看着他，见他脸色依旧不好看，心里不免担心，“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也不是在生气这个，你受伤我只会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古凌风愣头愣脑的问了一句，后知后觉想到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又有一丝暧昧，让古凌风突然不敢再开口了。

他是不是问了什么特别傻的问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问题，再说了，魏清云都解释了，他干嘛还要再问一句，真是多嘴。

魏清云看出古凌风脸上的表情变化，摇了摇头笑，“别多想了，没什么，今晚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免得你又不知道自己去什么地方，至于那个阿绣，我们可以换种方式报答她，不需要你以身相许，要多少钱财都没有关系，或者说想要我们帮她做什么事都可以，但这件事不行。”

过于明显的话语让古凌风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只觉得多看一眼魏清云都会变得更快，只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看不到，低咳一声，“我知道了，我也不会答应的你放心好了，不过这个阿绣看着身份不普通，我记得南蛮的银饰也是分人的，她身上的那些看着就很昂贵，不是谁家的大小姐偷溜出门就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千金。”

听完古凌风的话，魏清云点点头，知道他的发现是对的，“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更要小心了，她如果真是南蛮王公贵族之女，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我们不能暴露了来的目的，暂且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没什么恶意的话，也无妨，我看出来她没什么武功，但轻功不错。”

有了魏清云的话，古凌风也放下心来，“那就先这样，只是觉得今天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了，还有岳老将军，等日后有机会，我想去拜祭他，还有岳新山，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恐怕会对二皇子恨之入骨，我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情来，要不要提醒一下他稍安勿躁，这个大仇我们也会报的。”

“放心，新山虽然年纪小，但不是莽撞的人，我已经命人过去了，相比不日就可以赶到湖州大营，我们现在还要去东海，东海那边虽然有孙泽科在，但二皇子和三皇子尚在人世，皇后一脉也还在，朝廷里还有不少人，我们想要一举推翻轩辕朝，可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做。”魏清云头脑清醒，看着古凌风宽慰说，“不过也别急，如今东海那边有孙泽科和十二少保盯着，成果不错，有我带兵，你只管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古凌风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应了一声，然后意识有些昏沉，刚解毒之后人有些困乏，便说了一声，没有再开口说话，睡着前想，他担心魏清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放下心，之前魏清云只身前往黑云城，就算是知道那边的匈人数次在他手里吃了败仗却还是忍不住会担心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出什么事，而胜利也不会永远都在魏清云这边的。

不过以后有他在，他一定会让胜利站在魏清云身边的日子久一些，至少不会出现意外，他只要魏清云平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