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噩梦

血如耀目烟花般在她眼前轰然炸开。

余微微骇然发现，钳制她的两个黑衣人被这箭矢一击毙命！箭矢力道之大，连带着将她掀翻。

她狠狠摔在地面上，黑衣人被箭矢一箭穿心钉在地上。因她离黑衣人最近，他们身上迸溅的血沾染上她的裙子，霎时间一片脏污。

她眼前一阵恍惚，意识朦胧间抬眸，只见暗牢门口层层包围着穿甲胄的侍卫们，沈星汉站在最中心，他淡定地从戚鸿光手中取过弓箭，伸臂上箭，拉满弓弦。

弓箭直指，正对着她的位置！

余微微面色苍白如纸，他竟是要杀了她吗！

余微微倔强地挺直身体，隐在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禁不住开始颤抖，但未曾有一点退缩。

夜晚风凉，余微微散乱的发随风飘舞。长发拂过她玉白莹润的脸颊，她眉眼清丽逼人，此刻衣衫尽染血污，美的不可直视。

她高高仰头，露出一片白皙玉颈，紧抿着唇，未发一语。

沈星汉的弓箭离弦，以破空之势横冲而去。

余微微闭上了眼，神色平静。

箭矢如风穿过余微微脸侧，削下她一缕秀发。

侧后方的位置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箭矢重重地将她钉在石墙上。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又听见尖叫，她猛然睁眼。

对上沈星汉眼眸的时候，他的神色被隐在灯后，忽明忽暗，看不清楚。

余微微转身去看尖叫的源头，缙云胸前的箭矢几乎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胸前炸开的殷红血迹，刺伤了余微微的眼。

余微微神色苍白，下意识低头对比沈星汉的位置和她的、缙云的位置。

愣了好半晌，原来沈星汉那一箭是射向缙云的。

可是……

余微微抬起手，看到手中一缕断发。

她心里突然升起愤怒，他就确保自己能射得那么准吗！

这时缙云重重咳嗽了一声，唤回了余微微的心神。

“王爷……”缙云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被一箭射到心脏，没几时好活了。

缙云撑着自己破败染血的身躯，以手撑地，缓慢起身。

她眸中是刻骨恨意，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王爷……好手段。”

她艰难地站直，身上殷红的血已经浸透衣衫，但仍虔诚地朝一个方向跪地拜下，口中喃喃：“像王爷这般母族高贵的人……如何能理解主人的难处。缙云誓死效忠……”

缙云以头磕地的那一刻，彻底断绝了生机。

余微微离她最近，她眸光不停闪动，深受震撼，久久不语。她心底一片空茫，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她面前。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视线零散无落点，只看得见裙子上沾染的血污，那么浓……

沈星汉朝着缙云跪地的方向望去，夜色黑沉，他目光渺茫。

戚鸿光惊骇道：“西方，那是……”

沈星汉回眸示意他不要再说。戚鸿光深深低下头。

一片寂静中，沈星汉冷淡的嗓音变得尤其明显。

“处理现场，以及……”

沈星汉顿了顿，说道：“下毒之事由缙云一手谋划，罪奴已经发落。王妃无罪，从即日起，王妃回院落居住，重掌管家之权。”

余微微在原地没有动作，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有身穿甲胄的侍卫过来处理黑衣人和缙云三人的尸体，余微微侧眸看着，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悲凉。

缙云背后肯定有主，黑衣人也一样。

她抬眸看向沈星汉，他的视线从未落点在她这，此刻已然转身要离开了。

余微微突然冰冷开口：“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她音色清亮，在夜色中裹挟了迷人的韵味。

沈星汉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他音色冷淡：“本王是皇子。皇家之人，利用与被利用不过寻常，唯有无心无情才能活下去。”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余微微知道他的处境，也能理解他的做法。今夜他的反击极为漂亮，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因素，对敌一网打尽，不留活口，值得赞叹。

余微微不再看沈星汉的背影，她低眸视线扫过地面上惊悚的血迹，低声道：“但我难以释怀。”

沈星汉身形不易察觉地一僵。但他只停顿片刻，便大步朝前走。

直到身后传来沉闷一声响，戚鸿光惊呼道：“王妃晕倒了！”

沈星汉霍然转身，正看见女子如飘落浮萍般软软倒地。

他心里突然有股不知名的情绪，在悄然滋生。

“传大夫，扶王妃回穿日院休息。”

一阵兵荒马乱，王妃院落的丫鬟被半夜叫醒，仓促来到暗牢门口就看见余微微昏迷的嫣红身影。

她们大惊失色，小心谨慎地扶起王妃回院落。

鸳鸯斗胆回眸看了一眼，一众甲胄士兵中间，王爷长身玉立，微微低头把玩着手上扳指，仿佛与世隔绝。

她不敢再看，专心扶稳王妃。

到了穿日院，深夜，灯火通明。仆从们忙上忙下，打热水，换衣服，一直到后半夜才折腾停当。

在这期间余微微一直没醒，眉紧紧皱着，似是很不安稳。

大夫来看过后，说道：“老夫还要向王爷禀报，先行告退了。”

芳止客气地把大夫送出去。

房内红梅心疼地掉眼泪：“刚看到王妃那一刻我吓死了……”

秋绿也叹道：“是啊，王妃今晚经历了什么。”

鸳鸯打断她们，低声道：“慎言，这是王爷的院子。王妃身上没有外伤就是大幸，我和芳止先守着王妃，你们回去休息吧。”

红梅和秋绿听命退出去。

刚离开的大夫背着小药箱进了书房。

书房烛火摇曳明亮，沈星汉低声问道：“她情况如何？”

大夫深深一礼：“回禀王爷，王妃是受到了惊吓，恐要受噩梦侵扰一段日子。”

沈星汉顿了顿，不语。

大夫说道：“恕臣斗胆，王妃可能需要一些关怀。”他说完就告退了。

沈星汉对着烛火久久不语，最终还是踏进了内院。

鸳鸯她们被侍从们劝回房休息了。

余微微安静地躺在床榻内侧，沈星汉走近后发现她眉毛紧紧皱着，脸色也有些过于苍白。

他静静站在床沿看她，半晌，一声轻到不可闻的叹息溢出。

他和衣躺在她的身边，留了一盏灯火。

夜晚矣始，天色将明。

此刻的余微微，正沉浸在梦境中……

一片无人荒原，沈星汉眼神冷厉，取过箭矢，拉满弓弦，箭锋直指她的眉心！

余微微满目骇然惊恐，眼看着箭矢直冲她而来，她猛然回头看去，这次没有什么缙云，只有她自己。

他要射的人就是自己！她根本躲不开这箭！

余微微骇地一瞬间就从床榻坐起身，她眸中惊惶未定，沈星汉被她动作吵醒，缓缓睁开眼眸。

余微微额上细汗密布，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她眼眸还有未褪的惊吓感，半晌才发觉，这里不是荒原，是床榻。

她在做梦。

余微微猛地松了口气，可就在她放松地垂下眼眸时，眼角余光瞥到她床上有人！

她猛然转身，动作很大，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了。

沈星汉眸中无甚情绪地看着她。

余微微一下子梦回！

她惊慌地往后退。眸光不停闪烁，双手环抱自己，做出防御的姿态。显然，她被沈星汉吓到了。

沈星汉看明白了。他眸中依然没什么情绪，只是低眉起身，离开了床榻。

昨夜他是和衣而眠，所以只简单整理了衣衫，便出去了。

余微微眸中情绪未褪，看着他的背影，眼前却只浮现出他站在荒原，身姿修长，开弓放箭一气呵成……

余微微抓紧了床褥，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个性。

昨夜之事她确实被吓到了，她不想一闭眼就是沈星汉拉弓要射死她的场景。她一定要克服！

余微微坐在床榻上想了半天，强迫自己回到昨夜的情境。

要怎么做才能不再受制于人？

从缙云带着黑衣人一路进暗牢仿佛进自家后院，堂而皇之地带走她，到沈星汉技高一筹，守在暗牢门口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下手稳狠准，毫不拖沓！

她有了主意。

“鸳鸯！”余微微喊道。

鸳鸯小跑着进来，眼眶微微湿润：“王妃，您醒了。”

余微微做下决定就毫不拖沓，她吩咐道：“鸳鸯，为我梳洗，我们走。”

鸳鸯愣住：“去哪？”

“我要回余府！”余微微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冯管家在门口听见这话差点摔了。他急忙跑进来，劝说道：“王妃，您说什么？”

余微微对冯管家还是很有礼的。“冯叔，您没听错，我要回余府。”

冯叔讷讷道：“王爷临走前才交代了掌家之权……”

余微微笑了笑，说道：“冯叔德高望重，掌家正合适。至于我回余府一事，我会留信向王爷说清原委的。”

冯叔没话好说了。

余微微说要走，行动力极快，趁着沈星汉上朝的工夫她已经早早梳妆完毕，在戴簪子的时候，余微微看着盒子里的精心雕刻过的木簪子，顿了顿，还是戴上了。

她走的干脆，信就那般随手一写，留在王爷的书桌上。

直至沈星汉下朝回府，府上一片寂静，冯管家老远就跑过来禀报：“王爷，王妃回府了！”

沈星汉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疑惑道：“王妃回府？她不是本就在府上？”

冯管家皱巴的脸上满是愁绪。“哎呀，王爷，王妃她回余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