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三十三

柳朗过一会人没回来，却说要大家都下去，李家也赏的差不多，正好一起结伴回去，前头只要开一次路即可。

因着柳老夫人在这的缘故，那李家太太还带着女儿儿媳妇过来问了安，隔着马车掀开帘子互道新年好，霍雪莲带着柳望舒立在马车旁，“行了，打了招呼就快上马车吧，这外头快冷的，等我家请戏班子时，再遣人请你们过来热闹。”

“那我可就等着你信。”李太太说，两人又互相夸赞对方的女儿生的好看，两边女儿都陪着得体的笑容，等她们将这一套社交做完，才又各自扶着母亲的手上马车。

“两家挨的这样近，真有心，方才就该过来，现在在马车旁这么依依不舍的，也不觉得别扭。”柳思月小声嘟囔着。

“李大人和父亲平级，年纪却稍大些，若不是今日祖母在此，我们合家都要上她们那楼去，你跟自己姐妹轻松玩乐，愿意浪费玩的时间去跟一群不熟的人寒暄？”柳望舒笑说，“就这么在马车边说几句就很好，礼数到了，彼此也不会不自在。”

柳思月哦的一声。

“等你们嫁人了就知道，这些人情往来都是很琐碎的事情，不能失礼于人，就要自己多听多看多学。”霍雪莲说，“不知道的话要多问，不要自作主张，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三人齐齐应好。

街上流动的人多了起来，马车前进的很慢，玩累了人靠着马车壁昏昏欲睡，柳望舒掀开帘子往外呼吸一下清冷空气，马车里太暖和了。

走过一个坊间的时候彻底不走了，从前面还传来骚动的声音，霍雪莲不再让柳望舒打开窗帘，又敲敲车璧让人去前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扣扣的声音，霍雪莲掀开窗帘一角，嬷嬷一脸焦急的说到，“前头有个花灯走火，点着商铺，招牌掉下来恰好落在前面李家的马车上，给点着了。老爷已经待人过去救火了。“

“啊，那赶紧让其他人都去帮忙呀。“霍雪莲急了，柳望舒凑到窗帘前说，”不能所有的人都去，每车留下车夫还必须留一个家丁，让大家把马车都靠近些，互相观望，免得有人浑水摸鱼行不法事。“

“母亲，我看要把天璇她们接到这个车来，李家的马车怕是不能用了，咱们先空出一个马车来准备着。“柳望舒说。

“对对对，你思虑的周到。“霍雪莲说，“就照你说的办。”

“还有辉哥儿，有人看着他吗？最怕他要跟着爹去火场边，他那么小的人，人一多一挤，怕受伤。”柳望舒心提着，“还有爹，也得有人看着，别冲在最前面才好。”

“辉哥儿。”霍雪莲想着儿子立即心慌的不行，外面嬷嬷忙说，“辉哥儿还在马车里，老爷去救火的时候还留了一个人看着他不能下马车乱跑。”

“赶紧让人把他抱到老太太那车上去。”霍雪莲说。

嬷嬷领命去了，柳望舒劝她，“只要李家的人早早从马车里下来，这救火也不是他们的事，元宵节本就各处都备着潜火军，来的很快的。”

柳望舒叫醒已经半躺着的柳思月，让她和柳瑶光坐紧点，不多时，柳天璇柳天玑两人就睡眼蒙松的由奶娘抱过来，奶娘是不能上车了，柳望舒和柳瑶光一人抱了一个，让她们靠着睡觉。

又等了小半钟头，柳朗才一脸疲惫的过来，“已经没事了，我骑马，让辉哥儿去母亲那车，空出一个马车给李家。”

“我已经把天璇天玑那辆车空出来了。”霍雪莲关切的问，“没人受伤吧？”

“没有。”柳朗欲言又止的，“回去再说吧。”

没人受伤，就是虚惊一场，柳望舒想不过是发生在元宵夜里的一件小小插曲，没想到一夜过去，半个京城都在传，昨日柳家在南城偶遇火宅，秦王恰好经过，也帮着救火，最后还救出了陷在火里的柳家大小姐。

传言有鼻子有眼还有细节，潜火军当时已经用水将烧了半边车顶的马车浇透，秦王当时离的近听见里面还有动静就上前，然后知道里面是小姐，闭着眼睛把人救下来了。

原先以为是李家的小姐，没想到最后是柳大人用斗篷盖住小姐接回柳家的马车，原来是柳小姐和李小姐一见如故，在回家的路上两人就坐一辆车上，李小姐有下人护着先下去了，后面谁都不知道柳小姐还没下来。

说的像真的一样，但是柳家人都知道，当夜柳望舒好端端的在柳家的马车上坐着，什么时候去李家的马车上了？又遭遇火，又遭遇水，最后还被英雄救美，简直跌宕起伏。

但是柳朗昨夜回来就交代明日后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家里任何人乱说，当时霍雪莲还以为是李家救火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今日半下午后听到京城内传言，感情是拿自己女儿给别人顶缸了，霍雪莲面色阴沉，等柳朗回来给她一个解释。

比起霍雪莲的生气，柳望舒听到这里面还有秦王的事就在想，是不是他又在其中做了什么？未婚女子被英雄救美这放在6话本里妥妥就是一对姻缘的开始，放在现实，若是不能成了好事，女子的名声就有些担忧了。

冬衣厚实就是被水淋透也没什么大碍，偏偏要加上这么一句，就引得人无限遐思，肯定是不太合适，不然秦王怎么还闭眼了。

柳望舒被人传这个话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爹为什么会配合殿下呢？

柳朗回府后霍雪莲等不到他来找，匆匆来到书房，“老爷听说了京中传闻吗？“

“昨夜望舒明明在我身边，怎么就到了李家马车上，还被秦王救了？“

柳朗叹一口气，“是的，我知道。“

“当时你在场啊，怎么会让人传出这样的话来？他李家的马车着火，烧到柳家头上来了？“霍雪莲问。

“不是。“柳朗说，”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昨夜李家的马车着火，先是把人都叫了出来，后来才知道他家的二小姐在马车上没下来，辛亏秦王当时离得近，发现了，要不然连车带人都会被潜火军带走。“

“他们家大人下人的，一个管事的都没有？那么大一个人不见了都不知道？“霍雪莲有些匪夷所思，又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一个千金小姐。

“小姐都有奶娘丫头跟着，见着奶娘丫头就以为小姐也下来了，哪知道贴身跟着的人只顾自己逃命，就把她落下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定了亲事，若是让人知道她是被秦王抱出来的，这亲事能不能成另说，这小姐的命能不能留住也是另说。“

“我看李大人都快哭出来了，就说她是我女儿，将她带回柳家的马车。“

“他女儿的亲事不能成，他女儿的命不保？你就拿你女儿的名誉去填是吗？“霍雪莲提高了音量，”枉费你说疼她，你就是这么疼她的吗？“

“现在望舒和秦王扯上关系，秦王不娶望舒，望舒如何自处？她现在的婚事本就艰难，你想过吗？“

柳朗怎么能说，柳望舒早就和秦王互许终身，这落在旁人身上了不得的大事，落在望舒身上并不算什么事。

“在京中找不到好婚事，那便把她嫁到安北去，这不正好合了林家的意。“柳朗说，“我们家的家风，望舒的品性，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严重到生死上，但李家二小姐是个很文静的人，她都不要说其他，听到传闻那刻起就会寻死，那是一条人命啊，难道我眼看着她去死？”

“我没有老爷这样仁慈的想法。”霍雪莲说，“李家小姐是可怜，但是她可怜不是我们造成的，为什么要让我们无辜的女儿去替她承受这份后果？”

“女子名节比性命还重要，你这个当爹的倒好，反而把女儿的名节往外送。”霍雪莲说。

“事情已经做了，传言也已经有了，一切都已经发生，昨夜望舒就是在李家的马车上。“柳朗强硬的说，”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除此以外的话从柳家传出。“

霍雪莲瞪着的眼睛似要冒火。

柳望舒这时在外求见，霍雪莲冷笑点头，“很好，我这就带着望舒去给姐姐上香，姐姐找的好男人，嘴里说着疼女儿，转手就把女儿卖了求名声。“

“我这不是求名声！“

“不是求名是什么？你是个佛陀，你是个割肉伺鹰的圣人，人家圣人割的是自己的肉，你割自己的女儿。“

“是，女儿是你的，但是女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这么做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半分想过月姐姐。“

“你闭嘴。“柳朗怒喝。

柳望舒听到里面吵架的动静也不等他们同意就直接进来了。“父亲为何对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可怜的望舒。“霍雪莲看着她哭道，”你的好爹爹为博一个好名声竟将你卖了。“

“母亲肯定误会了，爹爹怎么会这么做呢？“柳望舒安慰道，”爹爹最疼我了。“

“他疼你就不会拿你去顶那个李二小姐，你好生生在自己家马车坐着，现在满城都说你被秦王救了，还是那种情况下救的。“霍雪莲说着都急得掉眼泪，柳望舒拿帕子给她，”母亲不要急，京中传言纷纷，不过几日就有新的传言，不会总有人盯着我们的。“

“再说，我相信爹爹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么做。“

“哼，他心疼别人家女儿会寻死，想着你坚强，想着你无所谓，就在那瞎大方。“霍雪莲说。

“这样挺好的呀。“柳望舒笑说，”上次被晋王退亲，本来就说什么的都有，我又不在意，现在还能救下一个女孩，那更是何乐而不为。“

“你。“霍雪莲看她又流下了眼泪，”我的望舒，这么善良，怎么命这么不好？“

“昨日事发突然，状况紧急，爹爹救火是一大功德，我要能真救了那李二小姐，那就是第二大功德，做了这么大的功德，今年我们家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霍雪莲看着她，“你呀，是一个菩萨爹生的小菩萨，父女两都有善心，就我是个心硬如铁的坏人。“

“母亲怎么是坏人呢?“柳望舒撒娇说，”母亲只是真心疼我，事事替我着想，是世上最好最好的母亲。“

霍雪莲被她哄笑，“罢了，你们两个都愿意，我也没话说，我现在去交代一句，不要好事都做了，还白做。“

等到霍雪莲去后，柳朗对柳望舒说，“若不是知道你和殿下的关系，哪怕李二小姐立时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说假装她是我女儿将她带回去，我有善心，但我心里还是女儿更重要。“

“我知道，“柳望舒说，”而且爹爹为了维护我在母亲心里的形象，也不愿意说明这点，反而被她误会，母亲说的那些话，爹爹不要放心上，也不要生气。“

“我和她生什么气。“柳朗说，”我听着传言的内容和力度，恐怕秦王在此处也使力不少，他也不算太笨，有了这个由头，你们要是定亲，旁人也能明白。“

“都是女儿不孝，累爹爹操心了。“柳望舒说。

“知道让我操心了，以后就好好的过，不要再让爹操心了。“

昱帝在后一天才听到这个事，立马就把秦王召进宫，“那把火不是你放的吧？“

梁漱玉瞪大了眼睛，“父皇。“颇为委屈的说，”父皇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有那么坏吗？“

昱帝没说，但是他听闻此事的第一反应就是秦王故意放的这火，再去英雄救美，然后好顺理成章的娶柳望舒。但是梁漱玉的反应不似作伪，冤枉了儿子昱帝清清嗓子。“那怎么那么巧，内城那么大，你就恰好跟他们碰上了，然后谁都没发现马车里有人，就让你发现了，那人还恰好是柳望舒？”

“都说无巧不成书，但是太巧了，这就是有蹊跷。”

梁漱玉当时确实不是偶遇上的，他和柳望舒分开后也没走远，还想着护送她走一段，就当是陪她走了，然后就碰见了起火。

“那女子根本就不是柳望舒。”梁漱玉说，“也是李家太过夸张，一个小姐都能落在马车里，先被火烧后被雨淋，吸了火烟嗓子哑了也不能呼救，人也昏沉沉只知道挠车壁，要不是我离得近，听见里面动静，恐怕那车连人都让潜火军带回去了，那姑娘要进了潜火军营，还能活？”

“我也是好心，既然发现有人我当然要救，我哪知道里面是个女的，我都闭上眼睛才把人拖了出来，有奴仆上前来接手，我就赶紧松手了，结果一睁眼，那李大人一脸女儿已经死了的模样看着我。”梁漱玉其实有些委屈，”那我救人还救错了？那李家小姐要真是让火烧死也罢，但是她明明没死。“

“这些酸腐，就是在意名声，这是救人，事急从权，这与名节有何关系？“

“你发现是个女的，你就不会退后一步让别人来救？“昱帝问。

“那刚起了大火呀，烧的黑黢黢，都是臭味，救人要紧，我还能想那么仔细？“梁漱玉说。

“那为什么都传是柳小姐、“昱帝问。

“不知道，当时柳大人也在，也许看不下去李大人那副痛心的快要死去的模样，就上前解下自己的斗篷将李二小姐盖住，对我说多谢我救了他的女儿，然后就把人带回去。“

“然后昨天传言就成了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