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心菜心 （第6更）

牛大黄若是闭门不出，就算那十几个村民一起撞门，我家的高门楼厚门板结实，也还是可以扛一阵子的。

可他倒好，村民们刚撞了一次，他就直接开门出来。这岂不是自投罗网的行为，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说，牛大黄并不知道村民们的异样，也并不知道，他们来就是为了捉他去灌那功德汤？

可牛大黄出门之后的反应，却又并不像是一无所知。如果，他真的不知情，估计马卫国喊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开门了。

此时，夜风萧瑟，牛大黄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烟袋锅，抽了一口，烟火一阵明灭。而他的另一手里，竟拿着一把青菜。

最近几日，牛大黄帮忙看着我爷爷，在我家吃住。他说，他家地里的空心菜长成了，所以，这几天他总是炒青菜，吃的都是空心菜。

此时此刻的他，手中拿着的一把青菜，想必就是空心菜。

他莫不是正在做饭，没有弄清楚外边的情况，就出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心说，还是来晚了一步。早知道，应该先过来通知牛大黄才是，我本以为，我家离大队院那边远，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先来了我家。

“老牛，跟我们去大队院一趟，道爷们有赏！”马卫国捻着脖子的金链子说道。

他说着，就开始示意旁边几个村民上前去架牛大黄走。

“等一下，我还没吃饭呢！你们看，我这青菜还没炒好！”牛大黄说道，晃了晃手里的那把青菜。

“少废话，道爷们有赏，喝一碗功德汤就行了，还吃啥饭？”马卫国说道，几个人准备去架住牛大黄。

然而，牛大黄不慌不忙的说：“哎呀，你们着啥急？老汉我自己会走。”他话到这里，顿了顿，盯着那两个要去架他的村民，说道：“你们认不认识我手上的菜，这是啥菜？我家自留地里头还有，要不要来点儿？好吃着呢！”

两个村民一脸迷茫，竟说不出来。

“他们不知道，马队长，你知道这青菜叫啥名吗？”牛大黄又问。

马卫国一愣，眨巴了一下嘴，没有说出话来，他好像也不知道。

牛大黄抽了一口烟，嘿嘿一笑，说道：“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啊，那这样，还是我来告诉你们。这个菜，叫空心菜。”

听到“空心菜”三个字，马卫国还有周围几个村民，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僵。他们好似想到了什么，却无法得其要领，瞳孔不由得涣散，双眼愈发无神。

“人心菜心，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呢？”牛大黄盯着马卫国，笑眯眯的问。

马卫国张大了嘴巴，想要说啥，却又开始在嘟囔着牛黄刚才的那句话，他似乎想不明白。“人心菜心，菜无心可活，人无心……人无心会咋样呢？人无心……”突然之间，马卫国好像想明白了，他抬手摸着自己的心脏，脸色在瞬间变得乌青乌青的，非常艰难的说出一句：“人……人无心……必死无疑！”

随即，他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马卫国的一句，人无心，必死无疑，也让周围那些村民听到了。他们纷纷摸着自己的前心部位，好像在找着什么，可始终无果，也都倒在了地上。

我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我真的没有想到，牛大黄竟然还有这种手段。一把空心菜，问了几句话，就能够将那些被老鼠精控制的村民给搞定？

我走过去，牛大黄看到我回去，有那么一些意外。

他问我，我大伯家那边安排的咋样，我只得照实跟他说，货郎担去了大伯家，好像还把他的尸体给带走了。明天给我大伯办葬礼，只能给他修个衣冠冢。牛大黄想了一下，说，那葬礼就先不办了，村子里实在太乱，也不适合办葬礼。随后，他又问，货郎担为什么要带走我大伯的尸体？

这我也不清楚，估计只能去问货郎担自己了。

瞅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村民，我是十分的吃惊，就问牛大黄，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大黄说，他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他也是以前听封神演义的故事里边讲过那么一段。比干被挖心，姜子牙教了他一个法子能保命，可被妲己变成的卖菜老妇，问了那么一句，比干就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而亡。所以，他就是姑且一试，没想到还真能够起到作用。

可是，我看牛大黄刚才自信的神色，并不像是姑且一试。

牛大黄解释，说，其实这些村民，并不是真的丢了心。他们的心，被掌握在那些道士手里，无法自己感知到。所以，牛大黄拿出空心菜的时候，他们才会疑惑，他们感知不到自己的心，以为自己无心，所以才会倒在地上。

他们现在，其实并不是真的死了。

只要掌握他们心的道士想，这几个村民，随时都可以醒过来。

“牛爷爷，那现在怎么办，村民们已经全都被那些道士控制了，咱们恐怕不能再待在村里了。”我如此说道。

可是，牛大黄却摇了摇头，他说道：“一娃子，老界岭村就是我的根，也是你爷爷的根，无论是我的意思，还是你爷爷的意思，我们都不可能离开这里。就算是死，也绝不可能离开的！”

他说的很坚决，我道：“去外边避避风头也不行吗？”

“不行！”牛大黄道。

我十分不理解，就问：“是因为老坟坡吗？”

“是，也不是！”牛大黄见我提起老坟坡，他想了一下，又说：“一娃子，有些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老界岭村，安定了几百年，这次，恐怕会成为风云际会之地，这些卖功德汤的耗子精，只是个开始。”

显然，牛大黄知道老界岭村的秘密，我估计，王神婆所说的，什么事情压不住了，指的也正是牛大黄所说。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等我问，牛大黄朝我身后看了一眼。

他慈祥一笑，说：“这小姑娘，眼生啊！”

我身后，站着的自然是何小静，何小静是鬼，我没想到牛大黄竟然也能够看到她，就问了一句：“牛爷爷，您也能看到她？”

他点头，又说：“你是王神婆手下的？”

何小静点头，她说：“我叫何小静，以前是林一哥哥的同学。”

牛大黄也点了点头，他看了我一眼，将我拉到院里，低声跟我说：“一娃子，这小女鬼啥时候开始跟着你的？”

“没多久。”我道。

“有句话我劝你一下，红颜乃是祸水，我看着小姑娘看着的眼神不太对。你那还没有娶到手的媳妇，可不是一般角色，眼中绝容不得沙子，若是给她知道，你跟别的姑娘有如此密切的来往，怕你是吃不了兜着走！”

牛大黄说完，还嘟囔了一句：“这王神婆也真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平白无故，这不是添乱吗？”

他的话，让我有些无语，我娶一个鬼媳妇还不够，难不成我还能接受两个？就我这小身板，还两只女鬼，精气还不够一个吸的！

牛大黄跟我告诫完毕，他冲何小静打了手势，说：“小姑娘，你也进来吧，这夜里头，外边不太平。”

我没想到，牛大黄竟然能够如此从容的面对一只女鬼，看来，他这个人也绝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过，那何小静却摇了摇头，说：“我……我只是来送信的，现在，就要回去了，要不然，会被怀疑的。”

“送信？”我疑惑了一句。

何小静点了点头，看了看门板上，也不进门，说：“明天晚上，马瘸子就要行动了，林一哥哥，你要小心。”

“他要做什么？”我问。

“这……他也没有告诉我，我只听说是，一个姓马的道门家族也要来。那个家族里，有很多厉害的散居道士，林一哥哥，你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她说完，看着我，那眼神看起来像是一个柔情的少女，而并不像是一只恐怖的女鬼。

“好！”我道。

“那林一哥哥，我先走了，时间久了，他会怀疑的。”何小静说完，我点了点头，正要说一句话，让她自己小心，却被牛大黄拦住。

然后，何小静的身影，向远处迈出几步，就飘然隐入了黑暗里。

牛大黄关上我家大门，回头跟我说：“一娃子，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她本来只是送信，见到你时，告诉你一声即可，但是，她却一直陪着你到刚才才离开，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牛爷爷，你别瞎说，她只是受了王神婆的交代，捎信的同时，保护我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复杂。”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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