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尸横遍野

她说过，她会等我。

而如今，那悬崖顶上，却没有未央的身影。我不由得有些慌张，难道我在忘川丢掉的东西，竟也是她？

不会的，至少我知道我的心里还有她。可是，摆渡老者也曾说过，在忘川河的失去，是非常残忍的，特别是自己的深爱之人，或者你忘记她，或者她忘记你，总有一方会是最为痛苦的一方，这就像是一种恶毒的惩罚。

摆渡老者的声音，在我脑海之中回荡着。但是，我不愿意相信他的话，我的心里还有她，若她的心里无我，当我们变成最为熟悉的陌生人，会如何？

我咬着牙，抓着绳子，疯狂的往悬崖顶上攀爬。一口气未喘，我一路爬到这悬崖的顶上，我看到，前边的石头上，压着一块儿红布。

红布，在阴风之下，瑟瑟发抖。

看到这一幕，宛如当年孩童时期，我将那一张红纸压在荒坟头。看起来阴差阳错，其实，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未央的确不在这悬崖顶上，极目望去，也不见她的踪影。我立刻过去，将那块红布拿起来，攥在手里。

既然未央不在此地，定然会在归藏之林，所以，我没有耽误半分，立刻赶往归藏之林。或许，我爷爷也在那附近。

可是，当我回到归藏之林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我愣住了。

原本四季花开的归藏林，此时，已然是横尸遍野。鲜血将土地染红，无论如何是桃花，梨花，还是杏花，全都已经只剩下了残枝。

这些尸体，大都穿着道袍，死相都非常的凄惨。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道士，都死在此处？看着这些尸体，我想起了爷爷的计划，还有未央的说的，他们终于来了。无论是我爷爷，还是未央，他们似乎都在等着道门的人来到这里，等待着这场杀戮？

所以，这云梦十三涧对于我来说，是一次天大的机缘，而对于这些道门之人来说，是一次灭顶之灾？

如此恐怖的杀戮，到底源于什么？

从这些尸体之中穿梭而过，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血腥。前方，那曾经的彼岸花海，也已经毁于一旦，彼岸花海中间的茅屋还在。

我去那里寻了一番，却仍然不见一人。

我的目光，在这些尸体当中游走着，很害怕看到熟悉的身影。更害怕知道，忘川河会拿走的到底是什么。

爷爷他现在在哪儿？这是当务之急。

按照原有的时间来计算，爷爷所剩下的寿命，恐怕连半日都不到了。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必须找到他，将山神令物归原主，恢复我爷爷的神格。

归藏林，除了尸体，没有别的。

从归藏林出去，最终，在不远处的山林尽头，我看到了一身红衣的未央。她站在那边，身上的那件红衣，已然零零碎碎，残破不堪，阵阵山风掠过，她白皙的玉臂，时而乍现。

她的头发，非常的凌乱，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苦战。

在另外一边，我还看到了李南华和牛大黄，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抽着烟袋，也全都是非常狼狈的样子。

见到他们，却不见我的爷爷的身影。

他们一定知道我爷爷在哪里，我立刻加快步伐，飞奔而去。

“我爷爷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他？”我立刻问道。

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来回答我，只有未央，回头看向了我，微微蹙眉。她的目光之中，是些许的惊讶，在我还未开口继续问的时候，她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她浑身冰冷，抱住我的那一刻，冷风嗖嗖的，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

当她松开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竟掉了眼泪。

她发丝凌乱，面色疲惫，我抬手，为了整理了一下发丝，她说：“今日已是第三天，我还以为……”

她没有说下去。

她还认得我，我的心里也有她，所以，在忘川河我丢掉的，并非未央。在这山脉的尽头，是一处悬崖，比之那云梦十三涧，更加凶险，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他们全都盯着这边的悬崖之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问：“未央，我爷爷呢？”

未央并没有回答我。

李南华也看了我一眼，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而牛大黄则一直都在抽着烟袋，一口接着一口，面色纠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他们的表现让我焦急万分。我立刻将那山神令拿了出来，我道：“山神令在这里，有山神令，我爷爷他一定会没事的。快告诉我，我爷爷呢，我好把这山神令还给他啊……”

“你爷爷和茅山派的掌门茅罡，一同坠入了悬崖之下。”只有花女心直口快，竟此话说了出来。

这悬崖，深不见底，下方云雾缭绕，凶险难测。

凡人若是坠落下去，只有粉身碎骨一条死路，可我爷爷他毕竟是山神，他坠落下去，他们几个不该有如此神色啊。

牛大黄走过来，深深的抽了一口烟，说道：“孩子，你爷爷虽然是山神，但是，此战他已然受了重伤。加之，他失了山神令，失去了神格，实力大减。而这悬崖之下，是你爷爷布局二十多年，造下的法阵，以老界岭的龙脉为根基，凝聚天地杀伐煞气，不管是任何人，坠入此阵法之中，一切都将荡然无存呐！”

“你不是说，我爷爷他是布阵之人，他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办法破阵呢？”我问道。

“如果他还是曾经的那个山神，他自然有这个本事，但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神格，根本无法破阵。孩子，你爷爷他……是真的走了。”牛大黄几乎没有办法说下去。

你爷爷他，是真的走了……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我整个人，摇摇欲坠，还不敢相信牛大黄的话。

我晃晃悠悠，朝着那悬崖边上走去，牛大黄和未央吓得赶紧追过来，拉住了我。

“孩子，你这是干啥？”牛大黄大惊失色，浑浊的眼珠子里，有泪水浸染。

“爷爷！”

我冲着悬崖之下，喊了一声，声音在山涧回荡着，久久不绝，我重重地跪了下去。如果我能够早些回来，爷爷便不至于如此……

“牛爷爷，你放心，我是不会跳下去的，我相信，我爷爷他一定还能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他，爷爷知道我在等他，一定会回来……”我说着，泪水早已经在我的脸上纵横着，难以止住。

“孩子，你可能不知道，当年的事。你爷爷他原本是那茅山派的座上宾，却不料，被那茅山的卑鄙小人，下了毒，阴毒攻心，被那茅罡偷袭，一掌击伤元神，才被夺了山神令。所以，这个茅罡，是你爷爷他的心结，当他同那茅罡一起坠入悬崖之下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我们替他照顾好你，让此段因果，就此了却。”牛大黄说道。

我听着牛大黄的话，忍不住，一拳砸在面前的岩石上。那坚硬的岩石，被我生生的砸出了几条裂纹，四处蔓延。

牛大黄停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而我，已经泪流满面。无论我再坚强，也无法再去掩饰，自己内心已经坍塌成碎片的壁垒。

未央走了过来。

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牛大黄起身，未央说道：“这两日，大家从未休息片刻，现在，都结束了，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你们都先回去，我留在这里陪着林一。”

“好。”牛大黄道。

等他们走远了之后，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丝丝的风声，若老旧的电影，在我脑海中浮现出爷爷的一幕幕，他苍老带着茧子的手，哼着戏曲儿，哄我入睡，他带我去赶集，总是给我买很多好吃的，他在我生病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背着我，送我去医院，汗水浸湿他的肩膀……

我便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泪水模糊我眼里的整个世界。未央她也知道，此时的安慰，也只是枉然，她只是默默的陪着我，甚至紧紧地抱住了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未央她躺在我的怀里，渐渐地睡着了。她太过劳累，终于也扛不住了。

山神令还在我手上，这是我爷爷的东西，自该随他而去。我拿着山神令，仔细地看了一遍，将它留在心里，然后，将这山神令丢下了悬崖。

之后，未央醒了过来。

她见自己躺在我怀里，似乎有那么一些慌张。不过，我抱着她，却并没有放松半分。而她，也并没有拒绝。

既然我回来了，那么，未央自然也就知道了，我的命，就是他等的那个人的命。我无法分别，她的温柔，到底是对我，还是对他。

所以，我说道：“我在下边，见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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