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节 最后的快乐（续）

“今天大概是我们能渡过的最后宁静时光。明天，也许今天晚些时候，工厂就会被警卫部队包围。斯托罗娜，你走吧！我的意思不是让你逃跑，你也根本逃不掉。在最后几个小时里，尽量花钱，去享受你曾经觉得昂贵，舍不得浪费钞票的所有娱乐项目。去最豪华的餐厅里好好吃一顿，到最顶级的奢侈品店里潇洒。如果觉得这样做还不够过瘾，你还可以带上枪，走到大街上，随便看见什麽人就给他一枪。”

“哈哈哈哈！我可不是在教唆你犯罪，这是必死之人的权力。你还是彻底忘掉我刚才说过的那句“纳米机器人在血液里一年会自动溶解”。三百六十五天实在太久了，恐怕我们任何人都熬不到那个时候。真是滑稽，我们原本以为自己很幸运，是免遭赤道热菌威胁的首批注射人类。可是现在，这种幸运变成了灾难。”

“滚！从我的办公室里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我已经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说不定我接下来就撕裂你的衣服，像康斯坦丁对付安德里烈维奇那样把你吃掉。趁著我现在脑子还算清醒，快走吧！”

“档案记录者：谢维尔。斯托罗娜，俄罗斯国家生物实验室附属工厂第一车间技术人员。”

“我独自走在大街上，失魂落魄。斯塔谢耶维奇之前说过的那些在彷佛一直在耳边回荡。我从未想过死亡距离是这麽的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变成吃人肉喝人血的野兽。狂暴型精神病的表现症状很多，偏偏康斯坦丁却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我现在……该怎麽办？”

“我离开工厂还算及时，远远就能看见朝著这边开来的大队军车和警车。尤其是那些车顶上闪烁刺眼的红蓝色旋转灯，它们给我的感觉就像黑夜里的灯塔，让我明白现在该做些什麽。”

“我直接去了市区规模最大的购物中心，走进装修豪华的奢侈品商店，带著亿万富翁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像掌握全世界权力的女王那样挑选。哈哈哈哈！我对所有服务员颐指气使，当然不是装模做样凭空吓人。我有钱，非常有钱。我的收入不算低，平时也注意积蓄。银行卡上的金额虽然达不到出手就能购买一架大型客机的程度，却也可以让那些服务员对我表示出足够的尊敬……就是这样，我挑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换上价格令人咋舌的新鞋，还买了一个名贵的皮包。整个过程让我满意极了，我还是头一次发现挥霍金钱竟然是如此令人亢奋。可惜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当我带著女王般的傲慢与高贵，把银行卡递给服务员的时候，她就像一个跪倒在我面前的最谦卑的奴仆。”

“斯塔谢耶维奇在办公室里说起辉瑞公司的时候，我对那些人充满了仇恨与愤怒。现在，我终于明白，也能够理解他们为什麽要搞出如此可怕的阴谋。金钱的魔力的确会让人著迷，那是一种比毒1品还会更令人上瘾，更加可怕的东西。你收获的不仅仅是来自其他人的尊敬与羡慕，同时还有你急剧膨胀的自信心，以及更加强烈的占有、掠夺**。”

“走进餐厅的时候，侍者直接把我带进了贵宾席。这个地方只有顶级富豪才能进来，如果不是我新衣服和新皮包上那些金光闪闪的标签，恐怕侍者只会把我一脚踢出去。”

“鱼子酱很新鲜，撒上黑松露的鹅肝香味浓郁。我点了烤松鸡、奶汁鳕鱼、巧克力蛋糕和最好的红酒。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整张桌子被摆得满满当当，可我还是不停的叫过侍者提出要求。他来来回回忙个不停，周围也有很多人看著我窃窃私语。我脸上挂著不屑的冷笑，我猜测他们一定是在说我太过浪费，因为一个人点这麽多食物简直就是犯罪。事实上也是如此，每样食物我只吃一口就饱了。但我还是想要更多，开了瓶盖的红酒多达二十三支，餐厅经理也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担忧，也明白他的意思，那种目光只有看到精神病患者的时候才会出现，就像我昨天看著可怜的康斯坦丁一样。”

“我什麽也没说，直接把银行卡递了过去。这比任何解释都要有力，餐厅经理查询过余额后就不再言语，只是要求侍者给我更好的服务。”

“这就是***金钱的魔力。小小一张卡片就能让普通人成为女王。如果是在昨天，我肯定不会走进这家豪华餐厅。我宁愿去菜市场买上一颗花菜，再用熏鱼片搭配面包，加上乳酪，也不会坐在这里吃著我大半个月工资才能换上一份的鱼子酱。”

“我玩够了，疯够了，也到了回家的时候。”

“斯塔谢耶维奇说的没错，上面那些人已经开始对我们这些首批注射者采取行动。两辆警车停在我家楼下，我刚下出租车，就被两名军人抓住。领队的那个男人我认识，他是工厂里负责安全的队长。他看著我，表情有些难过。这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不想为难他。不等他说出必须带走我的理由，我就直截了当地说：请他给我一个小时，让我收拾一下东西。”

“这是最后的愿望。他想了一下，点点头，示意警卫把手松开，让我进去。”

“这是我用最后时间留下的记录。用电脑打字就是方便，我有印表机，也把这些资讯拷贝存档，同时给我所有的朋友发送了电子邮件。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我只是想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很幸运，监管者就在楼下，他们只关注著我有没有逃跑，并不知道我在做什麽。”

“对著镜子，我给自己化了最后一次妆。涂上最亮丽的眼影，还有最性感的大红唇膏。其实我很漂亮，从中学时代就有很多男孩给我写信。偏偏那个时候妈妈管得很严，我没有机会与他们约会……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顾及这些。说不定，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我要以最美丽的状态死去。我要让我的灵魂永远凝固在那个时候。虽然只是一种幻想，但我必须这样做。”

“我深深爱著这个世界。但是，它抛弃了我。”

“档案记录者：米哈伊尔。弗拉基米尔，俄罗斯国家生物实验室附属工厂警卫队长。”

“我永远忘不了谢维尔。斯托罗娜最后的那一刻。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家境也不错，在厂里的身份还是高级工程师，远比我这种军人出身的警卫队长高得多。我一直不明白为什麽上面要命令我把她带回厂里？因为大家都是同事，上级命令也没有规定时间，我就给了她一个小时用于整理。”

“我在约定时间推开房门，看到谢维尔。斯托罗娜穿著最漂亮的衣服，打扮的就像盛装出行的贵妇。她脸上带著微笑，手里却拿著一把枪，枪口对准了她的头。”

“我下意识的喊出“别这样”，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斯托罗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扣动了扳机……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那种惨状，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直到楼下的其他人听到声音跑上来，仔细搜索房间，在她的电脑旁边发现那些列印出来的档案，我才明白了一切。”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照进了房间。

望著满面沉静的思博，顾克刚一直没有说话。他转过身，不再看著那个方向。

因为他看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在思博的眼角，有泪水正在缓缓滴落。

手机照亮了档案上的那些字，思博在宁静中独自一人泪流满面。

这个世界是那麽的肮葬，邪恶用所有方法引诱著人类去犯罪。贪婪是促成一切疯狂的源点。最悲哀的是，在引发毁灭与死亡的同时，我们可能一无所知，甚至觉得自己牢牢站在了正义的最高点。

那些死去的人，可怜的人。

思博忍不住张开嘴，大口的呼吸。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一条脱离水面的鱼，彷佛缺氧一般。

得到的档案越多，距离最后的真相就越近。这大概就是宋嘉豪之所以留下一份份遗物，让刘天明带领团队一步步走下去的真正原因。

只有知道真相，你才能做出属于自己的判断，而不是被覆盖在表面上的虚假伪装所迷惑。

思博其实并不喜欢这样，非常的不喜欢。因为真实往往意味著黑暗，还会把人类心底最疯狂的想法毫不留情统统显现出来。

他没有见过那个叫做斯托罗娜的女人。可是透过纸面上的记录，思博深深理解著她临死前，也就是生命中最后几个小时的所有做法。

那真正是在挥霍生命啊！

只是这种过程非常痛苦，必须数著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倒数。就像看著摆在身边，永远不可能扔掉的定时炸弹，一个个数字消失，直到最后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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