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狮子城寨

一直到午后，雾才渐渐散去。

雾中有几道黑影，一直迂迂回回地往三人这边试探接近，最终还是消失不见。

雾散了之后，山顶那座破庙便又露了头。

李玩很是兴奋地用手一指，“柔柔，你看，果然，那庙还在那里呢。”

孙柔柔人如其名，很温柔地一笑：“是的，殿下，雾散了就好了呢。”

心里却忍不住又开始担忧，这殿下硬是要吹灭了那“山圣”的长明灯，也不知他会不会降罪下来，也不知帝皇知道此事，会不会大发雷霆。

“殿下，我们赶紧下山，找个酒肆食堂，先暖暖地吃上一顿饱饭再说。”王蚩这时候俯身下来，要背着李玩下山去。

李玩一动不动，目光久久停留在山下的某处，那是一座冒着黑烟的巨大城寨，正好坐落他们上山之路的另一侧。

孙柔柔有些支支吾吾地回道：“殿下，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危险的紧呢，我们还是原路返回的好，来的时候路边有家酒肆，生意好得很，想必饭菜也很可口呢。”

王蚩学着孙柔柔的语气继续说道：“就是就是，饿死咱家了，无论如何，咱要先把肚子填饱呀，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殿下千万别去，咱家去过的，怕是半座城也搜不出二两肉来，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两人心照不宣，都晓得那地方的恐怖，都晓得千万千万不能让李玩去到那里。

那是个全天下最腌臜最混乱也最危险的地方。

是个连王蚩这样的猛汉去过一次都不想再去第二次的地方。

可李玩越听两人这么说，越是多看了那地方两眼，这一看更是看出了花来。

李玩说那地方像一头狮子卧睡在地上，还冲他眨了眨眼。

李玩又说那其中藏着一幢金色的房子，房子的屋顶也是一个金色的狮子头，那地方比自家皇宫也差不了多少，一定也有不错的饭堂。

李玩还说，那地方是个藏宝窟，有好多好多稀奇的宝贝。

王蚩只好搬出了帝皇，装作一副可怜样子，说我们再不回去，帝皇可是要狠狠罚我，到时候砍了我的手，我就再也不能使刀了，也再不能背着殿下四处跑了。

孙柔柔也只好连哄带骗说，今天是个单日，可那地方双日才开门呢，咱们得明天再来。

可李玩想去的地方，就一定要去，他已经根本没有再去听他们说的那些话，已经迈开大步，往山下奔去。

李玩觉得这是他今日非去不可的地方，有什么人，有什么事，在某个时刻，将会在那其中与他相见，从而发生些什么，又改变一些什么。

他虽然尚未自知，但这种未卜先知的先天能力，真仙之上都难求的能力，李玩，作为一个完美之人，天生便有。

王蚩和孙柔柔也已经习惯了在屁股后面追着李玩的步伐，三个人紧赶慢赶，一时三刻，已经来到了那地方的近前。

从远处看，这儿就像一片被烧焦了的森林，密林之中，黑漆马虎，阴影憧憧，看不真切。

在跟前一看，李玩才发现这是个巨大的村落，亦或叫城寨，那黑擦擦、灰蒙蒙、乌泱泱成片成片如山如林如宫殿高楼的建筑，其实都是一座一座造型各异的小房子，这无数的小房子们依山而建，从山脚一直到半山腰，一幢一幢，一层一层，日积月累，是慢慢堆叠上去的。

这些帐篷、矮屋、吊楼、地下室还有牌楼、天桥、店铺、各式招牌的摆放毫无规律，随意搭建随意组合，随意地越来越高越来越多，但又很自然地因为其中人们的行走，分出若干层次分明的狭窄道路出来，因此这种无序反而成为一种最为高级自然的有序，李玩站在这里，仰头看过去，大大受到了震撼，这跟宫廷之中那强制的井然有序形成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李玩觉得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压抑潮湿却又充满了自由的感觉。

“狮、子、城、寨。”李玩吃力地凭着那为数不多认识的几个字念出了这城寨门口上那硕大的四个大字。

“什么嘛！这里根本就是个大垃圾场嘛！”孙柔柔看着眼前这由各种别人丢弃的大门所拼凑的另一个大门和围墙，闻着那令人作呕的腐烂和粪便的刺激气味，等着一队湿哒哒油乎乎的老鼠列队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禁掩鼻捂口，哇哇乱叫起来。

王蚩，这位禁军第一勇猛，在这三人高的大门面前，更是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浑身颤抖个不停。

如果非要说，他其实也不害怕，只是恶心，恶心到害怕，大约二十年前他还在都城做巡检，因为抓捕一名恶徒，进过这寨子，整整找了七天才找到那恶徒的老窝，等推开门，只见里面尸山血海，到处都是碎肉，可这人楼上居然还住着一家七口的正常人，隔壁邻居街坊更是像没事人一样，还在那走来走去，仿佛这一切都是平常，仿佛他们都已经不是人了一样……

总之，这真的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这门头，一点都没变，只是那“狮子城寨”四个大字是有人重新上了漆，血红的颜色裹上了油垢和灰尘，却显得更加的吓人了。

“殿下，我们回吧，这里面不可能有什么金色的狮子楼的。”王蚩咽咽口水，试图最后再劝一次李玩。

“有的。”李玩头也不回，语气很是坚定，站在门口又把这寨子从外到内从下到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一把拉过那一直面露难色不时干呕的孙柔柔，问她：“你说，父皇的宫殿之中，住了多少人？”

“啊，那可多人了，我估计有一万多人呢。”孙柔柔想了想，回答道。

“那这里面呢？”李玩又问。

“这……这我不知道呀。”孙柔柔看见李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估计一下。”

“我估计……我估计这里面得有数十万人。”孙柔柔认真又往城寨里瞧了瞧，估算了一番。

王蚩这时凑上前来，“老臣二十年前看过户部资料，这狮子城寨，二十年前，就有百万人居住。”

李玩的表情有些疑惑，数学是他最为头疼的事情：“一百万是多少？是很多很多吗？”

“一百万就是一百个一万。不是很多很多，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孙柔柔依旧温柔解释。

“所以嘛，你们说，一百万人和一万人，哪个会更好玩一些？那当然是人越多越好玩啦！”李仮像个孩子那样，高兴地拍了拍手，往前翻了一个跟头，一个跟头便翻进了这狮子城寨之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