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如何忘情（下）

陆然很是不解：“忘情宫？那这些女人在这里做什么？”

陆平生抖抖眉毛：“自然是在忘情。”

陆然几乎跳将起来：“像这样忘情？”

“对啊，此物名叫‘忘情机’，是我忘情宗专门找总教绝瀛岛订购的独家炼器机，这些信女们每日在上面辛勤操作，将各种情愫都发泄在上面，将各种破敝世俗情感化为真气，然后全部由这根定情针传至顶楼，用以滋养我宗门至宝……”

陆平生说得头头是道，陆然听得似懂非懂，插话道：“这不就跟我们海子摇橹行船一样嘛，也不是什么精妙的方法吗？”

陆平生似乎被陆然的话噎住了，先是点点头，“确实有些相似。”

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太一样，那是借力，这里借的是情，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其实我也有些说不清楚，只是你可别小看了这些情，这可是世间难得的仙气来源，这机器的制作方法可是我师尊求了绝瀛岛守藏史李洱三百年才求来的，师尊赞不绝口，我们宗门也全仰仗此物才能屹立在鲜川国数百年不倒。”

陆然对这种“炼器”之术不是很有兴致，却对陆平生口中的这位守藏史颇有兴趣，可能是因为此人姓李，于是他详细问了问那人的来历，陆平生也并不清楚太多，只能三言两语说个大概。

这，也是陆然第一次听到李洱的名字。

这边陆平生见陆然对这“忘情机”兴趣不大，便提议他上楼去观瞻一下本宗门的至宝【忘情樽】，当然，这都是忘情仙子白云飞的授意。

陆然点点头说，既然来了，便看看去。33

两人从一侧的塔楼直接上了楼顶，楼顶处有更多的武装女弟子在此把守，就连陆平生也不能近身，两人只能隔着一扇透明小窗望向那存宝之处。

那从地底一路伸到七楼的红色圆柱定情针，到了八楼，顶部却是一个裂开的状态，裂口之处上面长着一朵硕大的桃花，桃花之中有个粉色半透明的玉樽，想必这就是陆平生口中的【忘情樽】。

就在陆然觉得此物不过如此平平无奇的时候，那圆柱之下的电光好似终于聚满，小小的在桃花之下炸开了。

“来了，堂弟，快看！”陆平生用手指给陆然看。

电光炸开无数个细小的闪电，从桃花之底一路升了上去，桃花之上忽然乌云密布，好似真正的天空那样氤氲了一片，而后便是电闪雷鸣，最后落下了雨来。

只有一滴，陆然觉得这一滴雨好似一滴眼泪，滴嗒一声，滴入那玉樽之中。

陆然看到这里，才算有了一点兴趣，问道：“怎么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还有，怎么这一滴雨，是红色的？”

“因为这一滴红色的雨水，叫做‘忘情雨’，又叫‘忘情之水’”陆平生神秘一笑，给陆然解释道：“这宝樽固然珍贵，可这‘忘情之水’却是更加难得，少则三年，多则十年二十年，靠着这宫中一万零八名女信徒日踩夜踩，这么久也才能聚集生成这一滴。而兄弟你是真是有缘，恰好就赶在这一刻来我宗门，为兄我在这山上七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忘情雨下，七年里，这里曾来过的信女，何止十万。”

“你们这个宗门，嘴上说着不作恶，可也是挺坏的。”陆然嗤笑一声，又问道：“那么这个‘忘情之水’，如此珍贵难得，究竟有何作用呢？”

陆平生第一次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然，说道：“忘情之水，自然是忘情所用，所以你以为忘情宫真的就是让那些俗世女人忘情的地方？并不是，忘情宫是用来收集这‘忘情之水’而建的。”

陆然若有所想，又问道：“我问的其实是，究竟是什么人才需要这忘情之水？”

陆平生意味深长地看了陆然一眼，小声说道：“这就涉及到本宗门最大的秘密了，鉴于你将来可能会是同门，告诉你也无妨。”

“那你还是别说了。”陆然笑笑，做了一个捂住耳朵的动作。

“好了，我逗你玩呢。其实是这样的，忘情这件事虽然在你我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甚至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可这世间就是有许多因忘不掉情而痛苦的人，他们为了得到一滴这忘情之水，甘愿献上一切，甚至不惜性命。当然这些凡人并不配能得到这种仙人之宝，因此，忘情之水最大的受众，乃是仙人，而且等级越高的仙人，越是需要，比如十天君里就有好几位曾到本宗门求宝，对了，你认识那位杀人仙徐方，也曾来过……”

听到此处，陆然想象出徐方跪在那白云飞面前痛哭流涕，苦苦相求的样子，但陆然还是不甚理解，又问道：“仙人？真仙，他们为何需要忘情？”

“我绝不会骗你，至于为什么那些真仙需要这忘情之水，我等修为不够，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总之我就是告诉你，正因为有了此物，真仙也得放下身段来求我师尊，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们忘情宗不算大宗门，却仍能占据这么好洞府的原因。”

陆平生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听得陆然直揉太阳穴，悻悻说道：“既然如此，我这个凡人还是不要去操心仙人之事了，这个宝贝是稀奇，但是对我而言，也的确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如果你加入了我们宗门，便可以拿这东西去跟有需要的仙人交换啊，法宝功法神兵丹药，只要他们需要忘情，定不会吝啬交换，我师父可是就弄了不少好玩意在她的洞天之中。”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觉得你们这宗门有些……有些可怜。”

陆平生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了。

陆然的视线离开了那【忘情樽】，又回到了那些不住在踩动机器的信女身上。

“所以说，像这样一个信女，要在你们这里待多久，才算‘忘情’，才能回家去？”

“少则三月，多的话，据我所知，有一名老信徒，在此地已有三十年了。”

“什么样的情，要用三十年的时间去忘记呢？”

“这……你别看表哥我整日与她们为伍，可究竟情为何物，我也是不晓得的。”

“所以说，这还是一座牢狱嘛。”

“并不是，就比如那在此地三十年的老妇人，早就踩不动了，可是她却不愿走，这里面的人，没有几个想要主动离去的。”

陆然表示了震惊，却觉得依旧无法理解，想了想，只得说了一句：“那堂哥，希望你今后能对她们好一点。”

笑了笑，转身就往下楼塔楼走去。

陆平生望着陆然的背影，也有些若有所思，接着却很惊异地发现，陆然方才待的那个位置，留下了几道细微且转瞬即逝的电光，和那些“忘情机”里产生的那种，简直一模一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