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沉寂的夜晚（下）

“听那几个编外人员讲，你能听懂‘迷惘的歌声’，好像现在看来也并不奇怪，毕竟是暗夜教会的上品红衣枢机。”布雷特突然开口，打断了梅丽娜尔自我陶醉般的讲述。

“我似乎并没有见过你，也没有从你的身上感知到任何职业者或者魔源力的气息。如果你是普通人类的话，直面我们失落者教会的12位正位枢机之一的狂体，很难保证不会陷入痴呆状态，或者当场精神崩溃，陷入疯狂。”梅丽娜尔用诧异的目光盯着布雷特，带着惊奇感上下打量着他。

“这很奇怪吗？在这片废土中经历过生死的帝**人，还有多少事情是能让我们崩溃......陷入疯狂的？”布雷特的语调中露出了浓郁的不屑之情。

身为帝**人，为了帝国和人类出生入死的人类，布雷特在意识中很少把失落者和无心人当做可以沟通的对象。

米优除外，在布雷特的潜意识中，这位血族少年，【盗贼】米优更像是异能者，而非真正的失落者，属于可以团结合作之人。

而眼前这个与“迷惘的歌声”有关的，自爆身份和经历的女人梅丽娜尔，布雷特潜意识中并不想再与他做更多交谈。

如果不是刚才无法用枪械击倒的“狂体”的缘故，不是为了保护明显体力不支的来特的话，他一定会立马用尽身体中的全部力气展开殊死搏斗。

而不是像一个学者，一个文学家，或者一个话剧演员一般在这里与失落者们浪费口舌。

“我很好奇你的身份，我想知道你的姓名。我的记忆中，至少是那些大人物，或者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异能者团体中我并没有见过你这张脸，也没有多少提醒外貌与你相似之人。”梅丽娜尔突然开口，抬头死死地盯着布雷特棱角分明的脸庞。

说话间，她的双眸迅速被一种幽怨的紫色所占据，发出微弱的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飘渺、具备幽深感的光芒，像是真正的“巫女”在驱使幽灵一般。

只不过这只“幽灵”并不是没有实体的灵魂，而是一头强壮的，拥有狼头的，被称作“正位枢机”的7号“狂体”。

“布雷特·克来恩，库沙贵族之后。现任苏格拉护卫队‘沉寂的降临’行动z队队长，‘沉寂探查小队’队长，目前职业位阶为赤土2。”

布雷特详细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他试图采用语言交谈的方式尽可能多得与梅丽娜尔交流。

这种方式一方面可以使得敌人暴露更多的信息，在交谈中不经意间暴露自己的弱点，一方面可以借此观察敌人，寻找合适的突然袭击的时机。

这是帝**队和苏格拉护卫队的一项名为“特殊任务”课程中，面对实力存在差距，双方处于对峙状态，而敌人又对你感兴趣，或者需要在你身上获取某项情报时的应对方式。

一般是执行潜伏任务的帝国异能者，或者是发现了处于被潜伏状态的敌人，而与他展开战斗的帝**人使用，显然，布雷特的身份属于后者。

因此，在交谈之间，布雷特的右手死死地抓住那把三十公分长的，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名为“库沙之刃”的冷兵器短刀，左手平稳地握着“永光”牌手电，打在地面之上，借助漫反射的细微光芒，仔细洞察着梅丽娜尔和“狂体”的一举一动。

“布雷特·克来恩？区区赤土2的护卫队成员？”梅丽娜尔感到不可思议，脸上挂着扭曲的微笑，冷哼道：

“真正的赤土2位阶连与失落者正面对抗的资格都没有。即便是人才济济，强大人类聚集的苏格拉和日涅茨克，能与失落者正面对抗的人类，至少也得是位阶飓风之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失去记忆，当老师和教授的这段时间阅读的帝国法律和军队条例中就有明确的规定。‘击杀失落者，位阶可直接提升至飓风5，，未曾击杀过失落者之人不予晋升至此’。”

“那只是帝国法律的规定而已，或许一两百年之前位阶确实是衡量实力的绝对标准，但评价位阶的是人，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无穷无尽的潜规则。换句话说，位阶的规则早已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用于衡量的价值。

现在的位阶只不过是贵族和帝国高层的游戏罢了，卖命的都是身处一线战场，与无心人和你们失落者作战的帝国【战士】。而获取最大利益的是这个庞大的，试图恢复秩序的帝国的上层。”布雷特如实讲述道内心的看法。

“这个解释对于我们来说很新鲜，毕竟在失落者教会中一切都遵循着造物主制定的公平。马太效应并不适合我们，我们敬仰上主、敬仰造物主、敬仰序位神明，甚至有敬仰旧日神明的。然而，我们始终以一种悲观的视角观察并审视我们所处的废土世界。”梅丽那尔忽然声音低沉道。

她再度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穿戴整齐护卫队制服和一系列战术装备的布雷特，微微颔首之后，又带着些许悲凉的情绪瞟了一眼身后比起布雷特还要高大一些的“狂体”，用成熟女性专属的，富有低沉色彩的嗓音，讲述道：

“这个世界是造物主的一场可怕梦境，我们只不过都是无尽轮回之中一条微不足道的齿轮。所以，我们必须秉承上主和神明给予我们的道德规范：夺取多余的，尽可能地弥补不足之人，而不能做出与此相反的抉择。因为‘造物主在看着你’，她在属于她的梦境中计算着每一个轮回。”

“造物主的......轮回？”布雷特疑惑道，对于哲学和教会相关的问题从来都是他的弱项，在库沙学习的时候，他逃课最多的就是“哲学”、“神秘学”和“历史学”三门课程。

“我们的世界存在永恒的轮回，人类从茹毛饮血开始，慢慢走向原始的部落。当人类对自然的索取能力加强之后，就会诞生国家，存在国王和教皇，进入魔法和骑士的时代。

开始，人类依靠木制工具、青铜工具和铁制工具。下一个时代来临后，蒸汽和机械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主流。被称作科技的存在取代了魔法，成为了这个时代最璀璨的，最闪耀的，最能够为人类各个种族带来希望的东西。

然而，一切璀璨的顶点都是秩序的崩溃，进而又进入一个新的轮回。这在记录‘七大首列神明’降下的神谕残页中就有类似的记载。”梅丽娜尔的双眼似乎正在向外弥散着神明降下的“智慧”和“灵感”之光。

接着，她在黑暗的境地中用力眨巴了几下略显干涩红肿的眼睛，在布雷特和米优看来，就像是隐匿于漆黑迷雾中的蛇形野兽正在狰狞的、贪婪的、充满掠夺性的盯着属于她的猎物。

“神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梅丽娜尔忽然迸发出了骇人的狂笑。

她的声调霍然变得尖锐起来，就像是砍掉了属于高音和中音那四分之三部分，仅弹奏低音部分的钢琴，更像是无数的机械战车、火车和船舶同步按下鸣笛喇叭一般。

她那张白净底色的透露出营养不良气色的脸霍然变得红润起来，进而变得异常的通红，像是把绘画所用的红色颜料化开，全数涂抹在脸上一般。

紧跟着，布雷特借助“永光”手电的光辉观察到，梅丽娜尔惨红的脸上竟然渗出了无数颗细小的水珠。

仔细看去，那并不是通常的富含盐分的汗水，不是无心人的“灼液”，也不是某种化妆品沾水的产物，而是粘稠的、猩红的血液！

“血珠”不断涌出之下，她的脸上也出现了无数条彷佛锋利匕首划出的伤口，它们不断地叠加，不断地生长，不断地扩大开口。

不到五秒时间，她脸上的皮肤竟然完全消失不见，露出了内部带着条纹的肌肉组织，还有白色的，弥漫着阴森气息的骨骼！

“顺便说一句，这就是聆‘理解’神谕的代价，而‘迷惘的歌声’，也属于神谕的范畴。”梅丽娜尔那失去了皮肤的双唇一开一合，在月亮光华的映衬之下，竟然别有一般“风味”。

“神谕......？”

凝望着怪异的场景，布雷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纵然是久经战场的帝**人，纵然与无心人和失落者的战斗从未脱离过他的日常生活，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感到嘴唇颤抖、双手战斗，甚至笔直着站立的双腿也开始隐隐有被抽去力量的感觉。

“没错，神谕。”梅丽娜尔用尖锐的嗓音确认道：

“这个星球是每一个轮回相互叠加的产物，只有尽可能地延长每次轮回的时间，才能让造物主更多地沉浸在创造世界的梦境中，以忽略时间的存在。如果过分掠夺，过分索取，造物主就会因无趣而惊醒。而当她真正观赏完全部的轮回苏醒时，整个宇宙就会迎来崩溃和毁灭。

所以，失落者的教会，无论是自认为神明使者的希望教会，生存于黑暗之雾中的暗夜教会，还是身体变异，集各种丑陋之物拼接于一身的巨人教会，都会遵从公平与爱。

而‘爱’，还是序组牌的首位，是所有一切和谐之物的基础。它的图像是佩戴白色纱巾的女神头顶绿冠，身边坠落着白色的桔梗。这是唯一光明的图桉，与我被认可上层职业时的‘祈祷’不同。”

“‘祈祷’的序组牌图像是......是什么？还有你这个疯女人，为什么会存在......与旧日神明和邪恶之神接触的痕迹。你知道吗？你差点害死了【盗贼】米优。”来特夹杂着喘息的略显虚弱的声音从布雷特的身后传来。

他右手拾起“狂熊牌”手枪，双腿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左手艰难地摸索向窗台位置，强行忍受身体中撕裂般的痛苦，缓慢地起身，并用后背靠向墙壁，勉强维持着站立的状态。

“双膝跪地的紫袍女人，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微微低头，以虔诚的姿态祈愿。但隐匿于绯红之月下的神明被云层所遮掩，仅仅露出几根章鱼般的触手。那些从红月中照射的洁白月光，却在用伪造的光芒误导世人。这就是图像内容，不过我很好奇，这位小弟弟，看你这一身打扮，我猜测你也是和布雷特·克来恩一样的护卫队身份对吧。为什么我从你身上感知到了【秩序者】那令人讨厌的气味。”梅丽娜尔用恶毒的目光斜眼瞪了来特一眼。

紧跟着，她又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后背彻底贴在了“狂体”那宽阔健硕的长着绒毛的胸膛之上。

似乎在她的潜意识中，一幅壮硕的躯体能够为她带来精神领域的极致安全感。

“先回答我的问题，刚才你只回答了一半，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你的力量会轻而易举地与旧日神明和邪恶之神沟通？既然你是失落者的身份，是我们的敌人，那么，这样做的话，必然不会违背我所接受的教育，还有我秉承的道德！”来特怒吼道。

他凭借右手残余的力气和在切卡夫斯克地下射击练习场中“温习”的枪械技能，平稳地将“狂熊牌”手枪举起，对准了梅丽娜尔的脑袋，威胁着她。

“虽说我们是敌人。”梅丽娜尔并不否认身份的敌对，“但你从那几个军团之人手中将我救下我还是需要感激你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让‘狂体’继续对你们发动攻击，能陪着你们在这里聊天的原因。不过你的问题，我确实可以回答你，当做对你的报答之一。”

梅丽娜尔用泛着紫色光芒的双眼盯着来特的“狂熊牌”手枪，丝毫没有展现出对机械武器的恐惧。

与此相反，她并不敢继续感知来特身上发散的气息，也不敢直视他那双纯黑色的眸子。

凝望了漆黑的枪管一两秒后，她用力收紧了失去了皮肤的嘴唇附近的肌肉，勉强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阴沉道：

“暗夜教会的信仰来源是序位2的神明暗夜之主。我们是黑暗的产物，是黑暗的原生子民。众所周知，邪恶之神隐匿于黑雾之后，旧日神明藏身于深海之间。信仰暗夜之主之人，身为暗夜教会的紫衣枢机，我能祈求的对象除了邪恶之神和旧日神明，还能有谁呢？

你口中的【盗贼】，想必他的内心充斥着对光明女神的敬仰，或者是对‘希望’的憧憬，才会与邪恶之神的力量冲突，做出极端的，不理智的行径吧。”

“这样啊.....”来特叹了口气，将手枪放下，贴在长裤口袋边，枪口朝下，垂直于地面，做出了帝国文化中代表短暂的“祈和”、“休战”的姿态。

接着，他用平稳的声调疑问道：

“我想，刚才你提到的你用了三年时间掌握的有关抉择者的日记、有关械元之女的信息。但这玩意儿其实并没有什么新鲜度，对于我们来说，差不多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你，作为潜伏在城市之中的失落者，难道没有得到一些与之有关的，比较特别的信息吗？”

“当然有。”梅丽娜尔傲首挺胸，用高昂的音调自信地说道：

“那条信息就在这里，就在顿乌斯克遗址，就在你身后的那片被钢铁包围的湖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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