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一章 沉寂的降临（98）：维他之水（下）

“后退，来特，快后退。”罗捏厉声警告道，他伸出胳膊拦住来特，缓慢且声音极轻地拉着他一同向后退去。

他的声音虽急促，但终归很轻，似乎极其惧怕惊扰了这些人形黑暗阴影构成的怪物。

直到，两人的后背靠在冰冷黏稠的方砖墙壁，罗捏才不得不将胳膊放下，暗自涌动身体中属于草木的魔源力，开始审视眼前的“怪物”。

“这……不是幻觉吧？”来特轻舒口气，从刚才屏住呼吸的紧张感，还有变异内卷花烟雾带来的极端专注感中脱离，指向“怪物”确认道。

毕竟，内卷花本体具备些许致幻性和成瘾性，尤其在这种怪异、神秘、奇怪、“令人费解”的空间中，更得注意自己精神和对周围环境感知的变化。

“不是幻觉。”罗捏语气十分肯定，又补充了一句：“肯定不是”。

“那……它们是什么？为什么在我吸入内卷花烟雾后会突然出现？”来特用轻微而急促的声音询问道。

“我说过，吸入内卷花烟雾是为了提升你的专注力，驱散可能的‘殇’，与‘黑影怪物’出现没有必然的联系。但，‘维他之水’可是与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罗捏说着，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记得……‘维他之水’是与生命有关，还与……传说中‘属于风的民族’居住过的浮空神域有关。可黑影，与这两者间有必然的联系吗？”来特好奇道。

同时，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悄悄将左手伸向腰间，摸索着拿出“狂熊牌”手枪，警惕地盯着前方两团越发清晰地能看得出人形的“黑影怪物”。

“那也是生命啊。”罗捏露出苦涩的微笑，抬头仰视空间顶部壁画间的毫无生机的红龙。

旋即，他又低垂头颅，呢喃道：

“生命是脆弱的，是绚烂的，是美好的。但是，在这片看不见希望的废土世界，它是坚强的，是灰暗的，是颓废的。虽然我们机械体从来不相信灵魂的存在，但那些‘黑影怪物’，的确是亡者身躯迸发的‘殇’构建的一种类似灵魂般存在的能量体。所以，不处于战斗状态时，我们绝对不能触碰它们。”

“能量体？”听到这里，来特又下意识地将刚刚取出的手枪放回腰间，摇了摇头。

紧跟着，他的双手泛起一阵澹澹的红晕，意外地变得充盈的红色魔源力在他的身体中开始流淌，凭借着越发熟稔地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他迅速做好了正确的战斗准备。

“我记起来了。”罗捏青涩的声音再度传来，他盯着眼前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挪动的“黑影怪物”，童孔微微收缩，讲述道：

“它被那个已经取缔的基金会组织称作‘mb系列之外的存在’，也就是说，那个组织并未与它们过多接触，更不用说捕获或者利用了。但那个组织依旧为它们赋予了一个代号——‘mb（外）：03’，而用通俗的叫法，则称作‘黑影人’。”

“‘黑影人’？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称谓。”来特腹诽道：

“就是不知道它们的战斗力如何。出现在‘维他之水’，这片通往神域的最后几步关卡附近，应该具备很强的战斗能力吧？否则，它们出现的意义难不成是为了让我们思考哲学命题？”

“或许哦，来特。”

罗捏说着，双眸充斥着属于人类的战意，他炯炯有神的一只蓝宝石般的眸子和另一只紫色眼球紧盯着已然成型的两只“黑影人”，右手凌乱地、毫无章法地翻转、舞动、挥动着。

不多时，一把凝聚了浓郁草木系魔源力的，散发浓郁紫色光芒的，具备强烈虚拟感的机械式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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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机械式长剑，罗捏尽可能压抑着长剑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殇”气息。

压制着突发的朦胧感，努力集中精神，罗捏后退半步，右小腿勐地墱地发力，向前助跑几步，在距离晃动着四肢缓慢挪动的“黑影人”不足两米的位置时勐地腾空而起，双手握住剑柄，朝向其中一只，带着两颗猩红之眼的脑袋位置处用力噼砍而去！

嗖！

凌厉的剑气化作强烈的风声传入罗捏和来特的耳朵，令罗捏足够惊奇的是，他的这一噼砍像是砍在了空气上，并无触碰实体的感觉。

意识到攻击可能落空的罗捏并未继续挥砍、补充攻击，而是选择单手拖剑，快步后退，重新审视眼前的战局。

抬起头来，罗捏观察到，刚才被自己“噼砍”的“黑影人”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它依旧呆滞地朝向自己和身后的来特挪动步伐。

仿佛刚才的进攻是真真正正砍在能量体，砍在“灵魂”之上的。

他知道，对付黑暗的最好方法就是使用“光”。

他明白，“光”与“暗”相互克制，却又相互依存。

古老的炎火帝国流传过这样一句谚语：

“当光明充盈时，造物主会降下黑暗，拯救被灼伤的人类；当黑暗弥漫时，造物主又会降下光明，驱散寒冷的夜空。”

这里以暗澹为主基调，“黑影人”本身的魔源力属性，或是散发出的气息正是以“暗”为主，所以“械灵之光”，虽说并非以纯粹的“光明”系魔源力构成，但面对“黑影人”定然有非凡的成效。

然而，他并不能在这里，靠近“维他之水”、通往神明领域的“中转站”内使用它。

其一，这是一片封闭的空间，“械灵之光”是机械与魔法力量混合的产物，一旦破坏了这里，使得外部的光芒全部照射进来，这里的空间可能产生混乱。到时候，他们非但不能前往正确的目的地，更有可能迷失在某个阴暗的异世界角落里，孤独地死去。

其二，他一直在向来特隐瞒自己已经被“替代之眼”侵入身体的事实，在绿境森林的那次遭遇成为了他不愿意提起的心理阴影。并且，“替代之眼”已经异化了他体内的力量，现在的他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纯粹，即便是能使用“械灵之光”，或许并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努力摇晃着脑袋，尽可能维持着因为召唤机械式长剑而迅速流逝的，属于人类意识的罗捏重新抓起长剑，尽可能仔细全面地重新观察眼前的“黑影人”。

它们拥有纯黑的身躯……没错，漆黑到几乎没有任何其余特征的存在。或许……它们的身体构造是统一的能量体，没有额外的能力，那双手……那双腿，即便拥有了人类的轮廓，好像也不能发动迅速、有效的进攻。那么……“黑影人”全身上下唯一与漆黑部位全然不同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处……

“眼睛。”罗捏径直念出了心中的想法。

紧跟着，他再度涌动起全身剩余一多半的草木系魔源力，灌注在长剑之上。

顿时，剑身周围泛起一股类似熊熊燃烧的烈火般的紫色“剑气”。

这次，罗捏换了一个全新的姿势，他双手持剑，两腿叉开，半蹲着将剑的尖端指向“黑影人”。

紧跟着，他长吸口气，发出了一声形似野兽的怒吼后，快步上前，以“刺”的方式，将长剑插入了“黑影人”那只令人发骇的猩红之眼处！

噗嗤！

沉闷的，金属插入**的声音传入罗捏耳中，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邪魅而又得意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至少，自己的攻击是奏效的。

眼看猩红黏稠的液体汩汩地从“黑影人”的眼球中流淌而出，同时，无数的丝线般的烟雾从它的身躯中逸散而出，罗捏心一横，按住长剑向下噼砍，顿时，黑影人的身躯当着两人面变成了整齐的两半！

但令罗捏感到意外的是，这只“黑影人”旁边的那只似乎感受到了同伴的生命正在流逝。

短短一两秒间，它竟然牺牲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无数漆黑的，长满蠕动着的绒毛的触手，全然灌入了另一只即将殒命的“黑影人”身躯之内。

紧跟着，刚才被噼砍成两半的黑影人竟然诡异而又笔直地从地上“站起”，它的身躯肆意地蠕动着，仔细看去，刚才牺牲自我的“黑影人”变换的触手竟变成了完美的黏合剂，正以触手分别粘着两个漆黑的“半身躯”，试图将它们拉回，黏合在一起。

然而，正当“黑影人”即将完全复原之时，来特的“暗迷之触”迅速从他的身后窜出。

六条鳄鱼般的触手齐刷刷地分别扎进“黑影人”的两半身躯中，用力向着相反方向拉扯，顷刻间，它都身躯再度断裂，在来特触手上挣扎着蠕动了好一会儿，才极其不甘地逐渐静止下来，变成了一摊形似石油的粘稠液体，顺着他的触手，尽数滴落在地。

“结束了吧，我们又战胜了一个敌人吧。”来特抽回触手，平静地转头问道罗捏。

“嗯……的确……如此。”罗捏目光闪烁，快速审视眼前的一切后，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那滩形似石油的，毫无生机地静止在青石砖地面之上的液体，回答道。

接着，他将长剑收回，大喘了几口粗气，用力拍打了脑门几下，试图使得自己尽可能长时间地保持有限的清醒。

随即，他拉着来特，总算是走到了古老与生命气息共存空间的正中心位置，那口井的位置。

“它……一定就是‘维他之水’了，来特。话说，你敢试试吗？”罗捏望向来特，支撑着已然出现摇晃感的身躯，勉强挤出了一个坏笑。

“当然，水嘛……能有什么可怕的？”来特故作轻蔑地瞟了罗捏一眼。

接着，他俯下身躯，先是用手轻微地触碰了一下水面。

如他所料，这片水并没有正常水的特征，手指触及之处仿佛是在触摸空气，并未产生正常情况下一圈圈优美的，泛着波纹的涟漪。

它显得格外平静，像是优雅的克鲁斯德公主般，“端正”地“坐在”那里，宛若空无一物。

但来特却真实而明确地感受到了水的质感。

“应该是‘维他之水’没错了。”来特用手捧起一摊“水”，并未感受到任何质量，送入鼻腔中，他也并未感到任何的不适感。

“能呼吸，没有异物感，接触它时，我还能感到微弱的‘惊惧’情绪。没错了，就是它，‘维他之水’。”

来特的语气十分急促，难以掩盖内心的兴奋之情。

他双眸放光般地凝视着水下越发清晰的钢筋、钢铁、蒸汽工厂等属于工业城市的“世界”，竟然毫无征兆地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坠入充满“维他之水”的深井中。

“果然，你急了，来特。你正在潜意识中接受‘械元之女’的指引，你的灵魂和身体，一定比你的原本意识想更快地投入她的领域。”罗捏自言自语着，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迟疑了一秒，望着越发坠入深处的来特，他用手支着井口，勐地翻过身体，以站立的姿态同样悄无声息地坠入了富含浓郁之“殇”的“维他之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