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拉莱耶的晚祷

“这场晚会要开始了吧，萨依。”罗捏翻开黑色旧棉衣的袖口，透过布满污渍的手表看着时间说道。

“嗯，哥哥，十二点26分了，还差三分钟，我们好歹赶上了。”萨依点了点头，在嘈杂的环境中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我们赶不上的话，恐怕两天后的拍卖会也赶不上了。那个旧克鲁斯德风的面具，哥哥。”

“嗯，我会仔细盯着这里的，有了面具的任何信息我都会详细记录。你知道的，对于已知信息的记录，机械体都是在行的。我们缺的是对未知事物的灵感，还有对不存在事物的创造。”罗捏点了点头，一脸谨慎认真地死死盯着悬挂着巨幅钟表的舞台正中心。

伴随着耳边复杂的，包含了日涅帝国各地方言和西陆通用语的交谈声，莱特选择了二楼圆环看台处角落的一处栏杆附近。

那里除了几个穿着银白色上衣和军绿色外衣的，像是从苏格拉城市过来的军人之外，就只有几个看似是苏达尼镇本地的居民。

毕竟，相交于那些狂热的失落者和异能者，那几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看起来沉稳很多，并未受到任何现场气氛的影响。

况且在苏尼达电报所时，那个叫希特的大哥就告诫过罗捏，他需要将信任给予军人，那些人日常接受的教育多偏向于道德要求和保护帝国人民，在他们身边，罗捏从心底自然而然升起一股温暖的安全感。

毕竟，在整个喧闹的，充斥着差不多一千余各色种族之人的大厅中，罗捏感受到了一股深入精神的“殇”。

那是一种交织着死亡、邪恶、诡异和噩梦的情感。

随着时间向着十二点半缓慢靠近，那股莫名的感觉就越发强烈，罗捏就越发感觉那种莫名力量在这个喧闹的狂热气氛中蔓延。

直到……

咚！咚！咚！咚！......

清脆的仿佛晨曦教堂的钟声从舞台正中心位置向四周的立体空间中蔓延。

如若是白昼的正午，罗捏必定能感受到深入精神世界的安宁和祥和，仿佛多数人信任的上主和光明女神已经降临人间，正在抚慰并鼓励废土中挣扎的人类走向光明。

但这样清脆的，仿佛铜质器皿敲击的声音在这昏暗，漆黑，遍布着煤气灯发出的暗红色光芒的诡异会场中回荡，竟然让罗捏感觉到了极致的恐惧。

“女士们，先生们，在今晚这个充满暗夜气息的绯红之夜晚，让我们在无人问津的苏尼达镇，尽情享受属于我们的狂欢吧。”

一个尖锐异常的声音从原型舞台正中心的位置传出。

伴随着周围光线的迅速暗淡，一只白净的灯光仿佛黑暗中降下的属于天使的圣光照耀在舞台中心的一个狭窄区域。

罗捏抬头凝重地望去，声音的来源处是一个穿着代表喜庆的红白颜色相间的小丑，他的脸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鼻子上挂着一颗红到发艳的圆球，他的手中拿着一根与他身份极其不相符的绿色手杖。

紧跟着，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翻滚四周之后，他将手杖折断，扔向空中。

在观众一片的惊讶声和欢呼声中，那只手杖竟然凭空消失在了舞台顶端靠近时钟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小丑的手中出现了几朵在废土中少见的鲜艳花朵。

接着，他双手中涌动出了一股莫名的，只有罗捏等少数魔源力拥趸者才能窥见的黑色力量，全然包裹了花朵。

那些鲜花先是变成了极致的纯黑颜色，接着，他们开始燃起熊熊火焰。

随后，小丑带着一脸诡异的微笑将花朵抛向空中。

在明亮的火焰将花朵变幻为纯正的鲜红之后，那些包裹着花朵的火焰竟然形成了一个带着昏黄色彩的圆环。

那些花朵在通过圆环时竟然开始逐渐向外扩张、膨胀，竟然形成了一朵鲜红的、由火焰构成的，属于地狱的彼岸花。

“罗捏哥哥，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像是有人在掐着我的脖子。”萨依将视线从小丑身上移开，扑向罗捏怀中表情带着痛苦说道。

“殇，那是极致的殇。除此之外还有暗系魔源力，以及一种不可名状的投入骨髓的神秘力量。那个小丑手里或许有序位魔物。我相信，今天的这场晚会不同寻常。萨依，”罗捏低头，抚摸着萨依的额头安慰道：

“你要是不能承受的话就跟我说，那个面具的秘密我们可以另想办法，或者干脆节省两天时间，早点去沉寂高地和你那些腾因教派的哥哥姐姐会合。我们不在这里待了。”

“不，我能坚持。”萨依摇了摇头，擦去眼角因为疼痛流出的泪水说道：

“我能感觉到一种属于痛苦的力量萦绕在我们周围，它像是冥界的产物，但我必须陪着哥哥你。你在寻找神明，我知道那个面具上的气息属于序位魔物。我在娜塔莎姐姐那里听过一些传说，差不多有借助魔物与神明交流的说法。况且那个面具和‘毛球’怪物不是有关吗？如果是半个的话，想必对哥哥来说毫无用处。”

“那你坚持就好，唉。要不是为了高地的那个神明，要不是为了拍卖会的物品，要不是为了发现娜塔莎提到的【秩序者】和有关乔治对城市的秘密，要不是为了那个智慧序核，我就不会把自己，还有你这个孩子放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罗捏有些哽咽着自言自语道：

“这个沉寂一切的废土世界已经度过了它五百多年的生命，可没有人会想着如何去终结它，或者营造一个更好的世界。只有那些为了利益驱动无心人的失落者，还有放任同胞被变成无心人的自私人类。或许，这个世界需要有人奉献，需要有人献祭自身。”、

正当罗捏低沉地自言自语的时刻，他视角尽头的舞台上的小丑已经完成了他第一阶段的表演。

紧跟着，他伸出涂满油彩的双手，向空中抛洒了一把白色灰烬，那些刚才由火焰形成的彼岸花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小丑那更加尖锐的声音。

“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等候着你的梦境。女士们，先生们，想必刚才的彼岸花已经触动了你们内心深处的痛苦之情。请不要怀疑，也不要过度陷入悲伤。这是本次晚会的正常现象。但，我需要提醒诸位的一点是，”小丑笑着在舞台中心翻了个跟头，说道：

“如果您在本次晚会中晕倒的话，您将无法取得拍卖会的特制号码牌。众所周知，拍卖会的收入将会献给永恒之夜的守护者，希望序核的创造者，对抗灼热的护卫者，还有指引失落的引领者。它就是从长眠中正在苏醒的序位2神明——暗夜之主。同样，本次拍卖会的所有物品将会控制在完全低廉的价格中。只不过，它需要经过暗夜考验之人。”

伴随着小丑尖锐犀利的笑声，舞台中心位置的白炽灯光彻底消失。

接着，一阵连续不断的带着些许震动的齿轮旋转之后，舞台中心位置出现了之前暗红色的，仿佛血液挥洒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阵低沉的钢琴声从角落中霍然而出，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那令人感到战栗、恐惧、失落和惊惧的低沉诡异声音便传遍了整个“拉莱耶晚祷”的会场。

在这诡异昏暗的环境中，罗捏涌动着身体中不易察觉的淡绿色魔源力。

随着他双眼中的淡蓝色光芒被淡绿色所取代之后，他总算是从刚才的失落和略显绝望的气氛中缓和了过来。

他捂住萨依的耳朵，在低沉可怖的钢琴声中，环顾逐渐变得安静下来的四周环境。

“这是精神力量的攻击。先是那个小丑用黑暗系魔源力结灵形成力场，或者暗示。之后用黑色的气氛和底层钢琴声调动情绪。如果在物理和精神双抽压力下还不崩溃的话，就有资格去见到那些更加诡异的魔物拍卖品吗？或许这才是他们的目的。”罗捏暗自分析道。

紧跟着，他发现在最下面第一层观看区域内已经有不少穿着华贵燕尾服和黑纱礼服的贵族之人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不明人士拖走。

或许那些贵族只是在这个世界中拥有一些天生的资源和地位罢了，他们并没有真正抗拒黑暗和绝望的能力，或许当暗夜来临之时，他们会是最先背叛帝国普通人的叛变者。

罗捏摇了摇头，在心中鄙视了他们一番。

接着，那几个穿着黑暗色调衣服，带着怪异特制表演用具的“表演者”开始依次登上舞台。

最先上台的是个大约一米六左右的女人，她迈着轻柔的步伐，展示着自己曼妙的舞姿。

她的上半身挂满了黑色与青色相间的羽毛，在每一次挥手和迈出纯净的脚踝时，都会刻意抖动他们，以展现自己独特的风韵。

她的身体下半部分除了一条淡黑色的丝绸长裙之外，还挂着一根形似蝎子的用骨骼制成的尾巴。

随着她的身体扭动，竟然在地面划出“呲呲”的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这种舞蹈可以跨越种族之界，但不能去接触冥界啊。”罗捏低声吐槽道。

然而，紧跟着，随着第一段“轻柔”的乐曲划过，第二段急促的钢琴声传来，另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随之登上了暗红色舞台中心。

他先是迈着轻柔的步伐快速前进，接着双手向上挥舞着，像是在对造物主发出某种来自心灵的就喊。

紧跟着，他先是抬头发出了形似野兽的哀嚎，之后双手上下无助地挥舞着，像是在对抗某种将他拖入黑暗的神秘力量。

他的喉咙处随后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和低鸣，宛如受伤的禽类和奄奄一息的猛兽。

他无助地左右快速绕行着，最后，他竟然“噗通”跪倒在地，口中念叨着古克鲁斯德语的一个用于占卜的分支语言。

“长眠之人啊。”

“沉睡之人啊。”

“迷惘之人啊。”

“祈求暗夜的庇佑吧。”

“祈求神明的赐福吧。”

“古老的神秘在尽头期待着你。”

“暗夜之主在梦境中等候着你。”

“昏黄的一切不是尽头。”

“沉睡的歌声中的少女正在等候着你的梦境。”

“机械啊！”

“乐园啊！”

……

低沉的占卜语言让罗捏顿时感受到身体中似乎充斥着某种气体，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感觉到了他的头部、胸口、腹部和双手竟然有种胀痛，向外炸裂的感觉。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左手抱着正在流泪颤抖的萨依，右手扶在已经沾染了暗红色血迹的栏杆上挣扎着。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领域正在出现一个巨大的，生长于漆黑深海的猛兽，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和海浪的不停翻涌，他的身体正在被某些未知的或许是属于神明的力量凌乱着、撕裂着，直到……

“先生，先生？”轻柔地夹杂着点轻快的男性声音从罗捏的耳边传来。

在脑海中的一切幻觉退散之后，他抱着萨依抬头看了看周围的舞会大厅。

不知何时，那些暗红色的灯光被通常的煤气灯所取代，舞台中心的演员也在悉数退场，而那些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除了像物品般搬运那些晕倒的人类或是失落者，就是挨个询问那些或站着，或躺着的挣扎在精神世界中的“人类”。

“您还好吧。”那个声音再度传入罗捏耳中。

“我，呃，还好。”罗捏摇了摇头，顿时感觉压抑的气氛完全退散，那些低沉耳语和低吟之声全然消失，世界恢复了正常。

“这是您和您的孩子参与‘拉莱耶晚祷’的奖励，特制拍卖会入场号码牌，你们两是56和57号，给您。哦，对了，这次拍卖会的负责人注意到您是在二层观看演出中保持半清醒之人，您可以现在提出一个不超过价值50新元的条件，我们会及时满足您。”那个身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微笑着问道。

“呃，我需要一点制作纹章的材料可以吗？如果你们能提供的话，我就不需要去地下集市购买了。”罗捏摩挲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用银质链条悬挂的深红色吊坠，说道。

“当然可以，请您提出，并且不要忘了地址。”那男人带着恭敬地微笑说道。

“我需要，扭曲的触手、植物的内脏、鲜红的果实、凝结的鲜血，还有一口可以凝结猩红和洁白的，需要蒸汽和灼热的铜质器皿。嗯……送到1156号旅店顶楼56号房间。”罗捏托着下巴回忆着伪神给予的配方道。

“明白了，深海章鱼的触手，扭曲之树的心脏，狼族心脏结成的果实，失落者绝望下流出的血液，无心人的灼液，还有来自东方神秘力量的六边形的名为‘火焰之巅’的铜质器具对吧？”那个“工作人员”复述道。

“应该……是吧。”罗捏点了点头，有些茫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