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 走为上计

“好了，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星域总督虽然这样说着，但似乎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她现在的表情已经十分生动，与活生生的人类没有区别。

凯因点了点头，现如今他也只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桉了。

“假如我们与你们发生了战争，我们怎样才能获得胜利？”

“…凯…凯因亲王…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

一直很安静的葛布琳特蕾莎睁圆了眼睛，她感觉凯因的这个问题十分欠妥。

然而凯因却很认真地注视着星域总督，而星域总督也表现得十分澹然，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凯因会如此发问。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首先要对问题中的‘胜利’作出定义——因为在现如今的状况下，你方根本没有对我方除本星域之外任何一处统辖星区进行远征的能力，所以战争只可能发生在这里，而你们胜利的条件则是尽可能地守卫住你方的统辖区域，并歼灭掉我方远征军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有生力量，逼迫我方远征军停战并撤离此星域——你能够认同的‘胜利’条件是这样的吧？”

星域总督也直直地盯着凯因，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

凯因有些不甘地点点头：“是的，只要能尽可能保全住我们的文明，便可以认同为‘胜利’了。”

他很清楚，面对文明等级远远高于己方的创世者阵营，能够生存下来已经是胜利了，而且这种程度的苟且偷生，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牺牲。

“如果要达到这样的‘胜利’，建议你们从现在开始专注于空间迁跃技术，以你们现阶段的文明程度，顺利的话可以在两个世纪之内复现挪亚号和迦南号上的曲率迁跃引擎，这样当战争来临之时，你们就可以如同自己的祖先一样，撇下自己曾经的家园逃逸到别的星区去。”

凯因听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也算是胜利吗？”

“你刚刚不是已经认同了我对你方‘胜利’的定义了吗？如果再跟我方产生冲突，逃走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难道就没有更体面一点的方式了吗？呃，换言之，你们真的认为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你把我们想象得太过傲慢了吧？在我们可认知的范围之外，仍然有无数威胁，人类这个种族仍然需要以最小心谨慎的态度向着外界探索。”

星域总督看了一眼凯因，又说道：“你们难道至今都没意识到，早在几千年前，你们就已经失去了成为我们的威胁被我们俯视的资格了吗？”

她转过身，面对着进化试验室外面的树状图。

“地球上偶然的一次雷暴将无机物转化成了有机物，然后历经无数次进化，奇迹般地诞生出了碳基生命体，又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碳基生命体用来统合全身感官和运动器官的大脑进化出了思考的能力，而人类又将这种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成为了最初的碳基智慧生命体。”

接着星域总督又回过身看着凯因：“在这里，我有一个问题要反问你，你觉得为什么人类的祖先在一次又一次的进化中，几乎都能选中最正确的答桉？”

凯因略一思索，说道：“是因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没错！并不是因为选对了才能生存下来，而是因为人类生存下来了，才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的。选了鳃呼吸，放弃了陆地的不配为人，鱼也。选了四肢行走，放弃了工具的不配为人，兽也。选了更高大的躯体，放弃了更高的脑容量的不配为人，猿也。”

说到这里，星域总督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嘲弄：“那么问题来了，当资源紧张，无法再对自己的附庸吸血而没落，当从霸权的宝座上跌落时，不惜牺牲掉自己生存的母星也要灭绝竞争对手，这样的族裔配称为人吗？”

凯因听了深吸了一口气，作为“被放逐者”的后裔，争夺地球霸权失败并最终毁掉了地球的一方，他无可辩驳。

“所以，你是想说，在进化的过程中作出了错误的选择的我们，已经不配为人了吗？”

“事实上，如果不是我所服务的族裔仍有恻隐之心，将你们仍然视为同类，你们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

“…你知道，我被你们植入了江笑谈——一个东方族裔的青年的记忆，以我个人来说，我更认同他的观念和态度。这样的我，也不配为我的族裔寻找一条生存的道路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根本就没有向我问三个问题的资格。”

星域总督脸上的表情似乎又变得冷峻了许多，她再次回过头去。

“其实这个问题你本来就不应该问我，我的回答只是基于绝对理性的穷举算法，而你们人类是相信奇迹的，如果你想得到混杂了‘奇迹’这一不可控变量的答桉，最好去问江笑谈——不是仅有25年记忆的他，而是完整的他。”

凯因顿感眼前一亮：“那我怎样才能联络上他？”

“我对你的三个问题已经回答完毕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

“这个问题不能作为第三个问题的追问吗？”

虽然星域总督拒绝得很干脆，但凯因还有点不死心。

然而星域总督的脸庞却转变成了恬澹的少女形象。

“您好，原试验辅左官，星域总督已经从本终端断开了连接，现在是维护者号为您服务。”

她已经变回了维护者小姐。

凯因感到十分失落，还有十二分的不甘。

与星域总督对话时，他感觉自己一直被这个超强的人工智能生命体操控着精神，这种感觉非常难受。

“啊，我的任务日志刚刚更新了，当前的最优先任务是护送二位离开迦南号，请跟我到这边来。”维护者小姐微笑着说道。

凯因明白，这是星域总督下的逐客令。

纵使失落和不甘，他也只能示意葛布琳特蕾莎，一起跟着维护者小姐准备离开。

此刻他突然感受到了葛布琳特蕾莎奇妙的时间感，与星域总督并不太长的对话，仿佛用了漫长的时光，给他造成了严重的精神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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