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沙河夜叉

玄奘师徒几人又赶了一段路，这季节也是从夏入秋。

远远的，这三人一马便听到了水流声。猪八戒狂喜道：“太好了，有水声，前面有水……终于可以洗个澡了。那么热的天，一身汗，难受死了……”

这时候，孙悟空喊道：“这鬼天气真是要人命。天天都是大太阳，搞得跟蒸笼一样。这些鬼地方，又连条小溪都没有……”

“行了，我们再走两步，便到水边了……”玄奘说道。

孙悟空挠挠头，耍着金箍棒，回头对着猪八戒喊道：“八戒，听到没有？师傅让你走快点。”

“哥啊，我哪有你舒服，我要挑担，还要垫后，我哪能走快啊。”猪八戒扇着衣袖鼓着风，说道。

玄奘见状，问道：“你们的法力如此高强，为什么不施法挡一挡这太阳？”

“师父，你不知道。虽然我们两兄弟都是有鼓风搬云的本事，但是搬来的云却是妖云。”孙悟空解释道，“神佛仙圣头上招，招来的是七彩祥云；我们这些妖魔鬼怪招来的，是妖云、魔云、邪云……妖邪之气太重，怕是会引来其他妖怪。再者，也是怕师父你被邪气入体，坏了根基……”

“啊？这……”玄奘被孙悟空的话吓了一跳。他虽然熟读佛经，却是甚是少知妖怪之事。如今听说如此凶险，便是不敢再说。

一旁的猪八戒一边抹着汗，一边说道：“师父啊，我们如果太招摇，只怕是真难前行……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走快两步，到前面去洗洗身子……”

玄奘也不再多话，赶马前行。没过多久，几人便见一条大河。

这河水的确是宽阔，一望无际，不知宽几百里。而且水流湍急，波涛汹涌……但是，它这河水却是浑浊不堪。

师徒几人看到这河，先是惊叹，然后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么宽的河，怎么过得去。

“师父，你快来看。这里有块石碑……”猪八戒在一旁喊道。

玄奘和孙悟空听闻，连忙凑上前去。那石碑正面刻有三个篆字，乃“流沙河”；背面刻着四行字：

八百流沙界，

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

芦花定底沉。

就在这三人看得正专心，突然就传来一声巨响。那流沙河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砰——”，一个巨浪猛的向岸上涌来。那孙悟空眼疾手快，连忙带着玄奘退后。那猪八戒也是牵着白龙马往回跑。

这时，一位红发青面的夜叉妖精，站在那浪头，喊道：“那里来的和尚，闯我领地……”说完，便挥着手中的降妖宝杖，上前要拿人。

猪八戒听这妖怪的语气不善，也没什么心情与对方搭说，举着手中的九齿钉耙便打。

这猪妖丑面獠牙，掌中钉耙如神龙巨爪；那夜叉红发青脸，手上宝杖似那打神灵鞭。这个是总督大天蓬，那个是谪下卷帘将。猪妖锄时，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夜叉击杖，波分浪裂，潮起汐退。钉耙扫锄掀顶，宝杖劈砍刺挑……

这两妖怪你来我往打了几百回合，不分胜负，便各自退开。

这时，猪八戒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打量着那妖怪：

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

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

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

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

好一副凶恶模样。

那夜叉妖精也是抹着汗，观察着猪八戒：

五大三粗壮身板，

扇耳獠牙横肉脸。

身上穿青锦袈裟，

手里拿九齿钉耙。

就在那夜叉又要喊话时，便见孙悟空冲了过来。

那孙悟空抛下玄奘，直接提着金箍棒向这夜叉妖怪打过来。吓得那夜叉妖怪转头便跑，潜回河中。

一旁的猪八戒，气得乱跳，说道：“哥呵！谁让你来的！那怪渐渐手慢，难架我钯。再不上几个合，我就擒住他了。他见你凶险，败阵而逃，怎生是好！”

孙悟空不好意思地笑道：“兄弟，实不瞒你说：自从降了黄风怪，下山来，我这个把月不曾耍棍……我见你和他战的甜美，我就忍不住脚痒……故就跳将来耍耍的。——哪知那怪不识耍……就走了……”

“唉——罢了罢了。我们还是快去看看师父吧。你怎么可以单独留师父在那里……”猪八戒说道。

孙悟空挠挠手背，吐了吐舌头，说道：“这不是激动了嘛。”

玄奘见孙悟空回来，便说道：“徒儿啊，万一为师有什么意外，怎的是好……”

“师父放心，有俺老孙在，绝对没有问题的。”孙悟空保证道。

“唉——”，玄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想：“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

玄奘又问道：“那妖怪怎么样了？可曾抓住了？”

猪八戒拍了一下大腿，摇着头，说道：“唉！那妖怪不奈战，败逃入水中去了。”

“啊？那如何是好？这妖怪不除，我们可过得了河？”玄奘问道。

“这……”孙悟空不知如何接话。

猪八戒却是说：“不如我们施法，把师父送到河对岸去。”

“不行。”孙悟空打断道，“这取经之行，本就是让师父在红尘历练，了解人间疾苦，懂得世间苦难，好以后知道该如何引渡世人。”

猪八戒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些疾苦，真能消除？要是能消除，那满天神佛，那么多人，还不够吗？”

“八戒，慎言。”玄奘打断猪八戒的话。他问孙悟空：“我们可否改个道？”

孙悟空跳上半天，远望四周。随后回来说道：“师父，这方百千里，都是要过这河，躲不过的。”

“哎呀！这如何是好。这河流宽大，又是湍急汹涌，我们又无坚船巨舟……这妖怪又深知水急，又久居此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难道就在这里干坐着？”玄奘说道。

玄奘这话，让心高气傲的孙悟空，心里有点不舒服。认为玄奘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他说道：“师父，你先等着。八戒，你看好师父。我去去就来。”

孙悟空说完，便跃上半空，掏出金箍棒，念咒施法，让金箍棒变了个“大”。孙悟空抓着那金箍棒，就像是捣药一般，对着流沙河一阵搅拌。

这一阵天旋地转，把在河里的夜叉妖怪吓得半死。知道这猴子不好惹，连忙躲到另一边去了。

这边，孙悟空累了半天，也没把那妖怪逼出来，也是没了心思。他收了神通，回到玄奘身边。

猪八戒连忙问道：“猴哥，那妖怪怎么样了？”

“唉！那妖怪就是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孙悟空也很无奈，“要不八戒你去试试？”

猪八戒抹了抹汗说道：“我刚打完，又让你去？我不去。”

“那怎么办？你们抓不住妖怪，又没有办法渡河，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玄奘说道。

“师兄，要不你再去试试。等我稍息一下，便去帮你？”猪八戒说道。

孙悟空却是有些犯难。他挠挠手背，说道：“八戒呀——这桩事儿……俺不好说哩……这水里的勾当，俺老孙可不大熟练……若是空走，还要捻诀，又念念‘避水咒’，方才走得；不然，就要变化做甚么鱼虾蟹鳖之类，我才去得。若论赌手段，凭你在高山云里，干甚么蹊跷异样事儿，我老孙都会；只是这水里的买卖，却有些儿拿不出手……”

猪八戒挠挠头，接话道：“俺老猪当年总督天河，掌管了八万水兵大众，倒学得些水性……但却只怕那水里有甚么眷族老小，七窝八代的都来……我就不被他捞去了？”

孙悟空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你若在水中与他碰上，便不要缠斗，把他引出来……我好下手。”

猪八戒也知道说再多，这猴子也不会去下水。也只好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依你。看好师父，我去去就来。”说完，便画咒施法，潜入这流沙河中。

那夜叉妖怪在河里躲了一会儿，见那劲力消失了，便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却见这周围一片浑浊，什么死鱼死虾、沙石泥巴的，全搅在水中，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好往后推去，却刚好撞见推水而来的猪八戒。

这俩人相见，又抓起武器打了起来。半晌，俩人又累了。

猪八戒退后，问道：“你是什么妖怪，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拦我们的路、害我师父。”

夜叉妖怪因为不知这猪妖的身份，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怕被有心人利用，牵连太多。便说道：“死肥猪，别想着套我话。要打便打，不打，便把那和尚送与我下菜。”

猪八戒一听这话，怒火中烧。这妖怪敢那么嚣张，要是自己退了出去，以后在三界之中，还不被人笑死……

想到这，那猪八戒大喝一声，又挥钯抢攻。双方又在水底打成一团。

天蓬元帅被贬为猪，卷帘大将下界为怪。这个九齿钉耙掀河倒江，那条降妖宝杖开山裂石。这个九齿钉钯随手快，那个降妖宝杖着头抡。钯抓即为九条痕，杖中便是魂魄败。一个是为护取经人，一个是为捉和尚僧。

这两个妖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使得那鲌鲤鳜退鲜鳞，龟鳖鼋鼍伤嫩盖；红虾紫蟹命皆亡，水府诸神朝上拜。

二人整斗有两个时辰，不分胜败。但这河水却是更加浑浊肮脏了。他们两个人纷纷吐出跑到嘴里的沙石泥土，往河面上窜。

而在岸上的猴子，在和尚身边呆不住，跑到河边来了。望到河里的泥沙翻滚，河水剧腾，知道下面打起来了，但自己却是看不见，捞不着，心里痒痒的，急得他抓耳挠腮。

就在这时，猪八戒炸开水面跳了上岸，而后面也就跟着那个夜叉妖怪。

这时候，孙悟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抄起金箍棒便猛的向夜叉妖怪打去。吓得那夜叉妖怪又迅速钻回了水里。不知潜藏在哪里了。

猪八戒在岸边吐完嘴里和肚子里的垃圾，便见孙悟空如此莽撞……气得猪八戒差点晕死过去。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遭瘟了的弼马温！不识人的急猴子！你怎就那么心急呢？！你再缓缓些，等他上到高处，你才再阻住河边，让他不能回去。这便不就拿住他了？现在倒好，他这进去，几时又肯出来？”说完，便顾不得孙悟空，便径直来到玄奘跟前。

“八戒，辛苦了。事情办得如何？”玄奘见猪八戒一身脏兮兮的，还喘着粗气，知道这又是一场恶斗。

猪八戒一摆手，十分委屈地说道道：“那妖怪的手段，与我老猪是个对手。正战处，使一个诈败，他才赶到岸上。见师兄举着棍子，他就跑了……想再让他上来，估计是难了……”

“行了，我这就去找人来帮忙。八戒，你看好师父了。”孙悟空见猪八戒如此说话，怕玄奘会念紧箍咒，连忙说去找人。

“你要去找谁？”玄奘问道。

孙悟空说道：“这取经的勾当，原是观音菩萨安排。如今出了这等事，自然是找她去。”

玄奘也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也不说什么，由得孙悟空去。

这妖猴一个筋斗云，便往南海而去。没过多久，便到了普陀山道场。

“站住，来者何人？”守人僧人喝道。

“东土大唐取经人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路上遇到些麻烦，想与观音菩萨了解一二。”孙悟空应道。

“原来是大圣爷。好久不见。”只见惠岸行者从后面走出来。“既然是这样，我立马叫人和菩萨说一声。”说完，惠岸行者安排一名和尚回去通报观音菩萨。

“原来是惠岸行者。许久不见，行者的功力又大增了。”孙悟空打量了一下惠岸行者，说道。

“我本事再高，也不是大圣爷的对手。大圣爷的名头，三界谁人不和，谁人不晓。”惠岸行者说道。

正说着，那和尚回来，说道：“孙大圣，菩萨有请。”

“有劳引路。”孙悟空和惠岸行者打了个招呼，便与那和尚去见观音菩萨了。

观音菩萨正与捧珠龙女在宝莲池畔扶栏看花，见孙悟空进来，便问何事。

“见过菩萨。现如今，我们到了一条什么流沙河，这泥河里面有一深熟水性的妖怪。我们互相奈何不得。请菩萨出手相助。”孙悟空说道。

观音菩萨说道：“那流沙河的妖怪，乃是卷帘大将临凡，也是我劝化的善信，教他保护取经之辈。你若肯说出是东土取经人呵，他决不与你争持，断然归顺矣。”

“嗯？你为什么不早说？”孙悟空问道。

“嗯？我事事都要告诉你吗？”观音菩萨问道。

孙悟空听了，缩了缩脑袋，挠挠手，另说道：“那怪如今怯战，不肯上崖，只在水里潜踪，如何得他归顺？我师如何得渡弱水？”

听后，观音菩萨唤来惠岸行者。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葫芦儿，递给惠岸行者，并吩咐道：“你带着葫芦，与这猴子到那流沙河水面上，只叫‘悟净’，他就出来了。先要引他归依了那唐三藏；然后把他项上那九个骷髅穿在一处，按九宫布列，却把这葫芦安在当中，就是法船一只，能渡唐三藏过流沙河界……”

慧岸行者闻言，谨遵师命，当即便捧葫芦，与孙悟空出了潮音洞，奉法旨辞了紫竹林。

他们两个，不多时，按落云头，便来到流沙河岸。猪八戒认得是惠岸行者，便唤知师父上前迎接。

那木叉与三藏礼毕，又与猪八戒相见。

孙悟空却是在一旁说道：“行了，行者，该办正事了。”

惠岸行者也不想久呆，便捧定葫芦，半云半雾，径直到了流沙河水面上，厉声高叫道：“悟净！悟净！取经人在此久矣，你怎么还不归顺！”

沙悟净在流里听得有人唤他法名，便知是与观音菩萨有关。慢慢探出头来，见是惠岸行者，便问道：“行者何来？”

惠岸行者使了个眼色，说道：“吾奉师命而来，引你与那取经人相见。还不速速归顺。”

沙悟净脑子一转，便知道这届的和尚，菩萨觉得没问题了。自己也不用守在这条破河了。即随惠岸行者来见玄奘。

惠岸行者说明原由，让玄奘为其剃度。又依了观音菩萨之法，搭了法船，送他们过了流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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