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命之罪 二百一十七、西去的夫子，南来的拳

仙留镇，云龙王朝的一个边陲小镇，因传远古有仙人去往雪原除妖，在此留宿一夜而得名。镇子不大，却热闹非凡，是大陆上各国谍报人员最喜爱的聚集地之一。

北境的天，一入夜便凉的很快，一缕凉风呼啸而过，吹落一方面巾，露出一张有些憔悴却依然倾国倾城的脸，李钰赶紧将面巾带上，即便如此，依旧引来不少目光与几声低呼。

人多眼杂，李钰低声催促着情报贩子，那贩子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将最近云龙王朝的一些异动抄录在一张小笺上，递过去的时候手指不自觉滑上了李钰的手。

李钰极为快速地缩回了手，厌恶的盯了黝黑汉子一眼，随手将一枚方圆丢与情报贩子，又是引来数声低呼，李钰也不耽误时间，数个纵身便离开这片囊括三教九流的集散地。

情报贩子怔怔地望着李钰离去的方向失神，犹在回味那一缕丝滑，这天仙般的人物，也不知云龙朝有哪位仙家抑或皇族有资格一亲芳泽。

黝黑汉子贩卖的本就是些小道消息，有几分真假就得靠买主自己去斟酌了，本来半个月都没开张了，没想到今儿碰到个美若天仙的大主顾，平白得了一份横财。

发了一会呆，汉子忽地警觉起来，在几个眼红汉子钱财的人合围之前，如同游鱼般消失在人群中。

李钰一边疾驰一边分析起黝黑汉子手中买到的云龙王朝最近的一些有用的消息，类似某位王朝宰相偷偷在外养了狎奴，又或者皇族慕容哪位皇子有些天阉之类的消息，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叹了口气，李钰将小笺捏成碎末抛洒开来，想来也对，在普通市井间想得到真正对她有用的消息，也太过撞运气了些。

刻意将速度再放慢了些，李钰朝后方瞟了眼，在市集中面巾意外脱落，李钰又故意露财，便是想引某些人上钩，两百多里路能跟她到现在的几个人，应该能知道些对她来说更有用的消息。

李钰略作休息，很快缀在身后的几人便赶了上来，一共五人，有男有女。

为首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粗胖和尚，见李钰看过来，咧嘴一笑的同时还不忘双手合十致礼。

左边是位浓妆艳抹的苗条女子与一个黝黑矮小的精壮汉子，女子见同伴满面红光，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向李钰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杀机。

还有个全身罩在粗布衣服下的怪人，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恶狠狠盯了几眼跟来的人，看李钰的眼神就像饿狼看见了肥羊。

断后的是个瘦得跟个竹竿似的白衣人，耷拉着一张超长的马脸，说他是地府的鬼物马面转世都不为过，转动着手中一面不知名的经幡，一双泛白的眼，看任何人都好像看尸体般无趣。

见人都到齐了，李钰转了转手腕，似笑非笑地看向跟来的几人，笑道：“几位，谁先来，还是一块儿上？”

罩在衣服里的汉子闻言怪笑道：“哟呵呵呵，难道是同行，还是个女子武夫？北境没见过你，南边来的？你想钓鱼，可别怪鱼扎了嘴！”

此言一出，跟过来的几人都仔细地打量了李钰几眼，为首的胖和尚微摇了摇头，否定了李钰跟他们一样是砍柴人的身份。

因为李钰身上没有那股子无论如何都消之不去的血腥气，这点眼力他自信还是有的。

得了胖和尚的肯定，持幡的白衣人阴冷的声音响起。

“花拳绣腿！先说好，其他的我不管，她身上的功法跟法器我要了。”

阴冷刺耳的声音让剩下的四人听得极为不舒服，尤其是有着‘俏面罗刹’之称的邢素立马反唇相讥。

“马老鬼，给你脸了，谁不知道功法与法器的重要性，你这金口一开全要了，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真当百鬼幡无敌了？”

白衣的马胜冷冷地瞥了眼邢素及其他几人，唯有看向那高胖和尚时眼神有些闪躲，若是有时机，他绝对不会放过让百鬼幡再添新魂的机会。

砍柴人之间配合默契又心狠手辣，还各自有不俗的底牌在手，就算事后宗门有大修行者出手剿灭，他们又聚散无定，很难一网打尽，实在令人头疼。

李钰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几人，突然笑出声来，也许她想要的信息这些人能给她。

“臭婆娘，还敢笑我们！李佛，铁吼，撕烂她的脸！”

尖叫声中，邢素率先发难，她早就看李钰那张漂亮脸蛋不顺眼了，一出手便奔着李钰面目来了。

凤栖山，玉婵泉，是镜轮国乃至整个大陆都有名的风景胜地，也是蓝鸾一族的圣地所在。

蓝鸾一族因为祖上有凤凰血脉，实力不容小觑，只是数百年来族中修至大修行者的数量寥寥无几，才显得凤栖山落魄了些。

每一位蓝鸾老祖羽化之时便会将自身血脉尽数剥离，玉婵泉也是由此而生，据说其有洗髓伐骨，再生血肉的神奇功效。

张三封抱着手有些无奈的望着正对面虎视眈眈的数百修士，牛二跟狗剩虽然站得远远的，却是一副只要老大一声令下，立马就要冲上来大打一场的样子。

略微瞥了眼身后不远处刚从边境归来的小尾巴的表情，张三封无声地笑了起来，先礼后兵嘛，为了小尾巴，玉婵泉他是去定了。

至于那位始终不愿露面的蓝鸾宗主，想来也是知道事情棘手，不舍得自家的宝贝泉水，又实在是不敢太过得罪张三封跟小尾巴，这才选择了闭门不出。

张三封游历大半个镜轮，寻山访幽，除了验证心中的一些想法外，更是想寻得几丝将小尾巴牵扯出这泥潭的契机，玉婵泉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才拖到了现在。

看似轰动整个大陆的战争已然结束了，可张三封明白，这场战争只是各方之间的试探，雷声大雨点小，迟早还会有一场波及范围更大，可能影响整个修行界的战争发生。

小尾巴的身世绝对不简单，不然以那位睥睨世间，称雄镜轮无数岁月的虬侯的性格又怎会对小尾巴另眼相看。

张三封想要借助玉婵泉的力量来探知小尾巴的神秘身世，小尾巴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值得那个老不死这么防着她。

小尾巴好好的修行被强行打断，又被虬侯点名带一路妖族出征大庆，甚至被命为都统，其实一直连战场前线都没去过，战争便已经结束了。

一接到张三封的信息，小尾巴便立即请辞，妖族统帅连乘一句话没说，便同意了下来。

毕竟是有求于人，不到万不得已，张三封不愿跟凤栖山撕破脸皮。

他的意思已然转达，此行并非强取豪夺，只要那位蓝鸾老祖同意小尾巴浸泡玉婵泉，不出百年凤栖山在悬境山的议事大厅绝对有一席之地。

此刻凤栖山顶的一处精致阁楼中，蓝炪拨弄着手中一颗青绿色盘珠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

凤栖山日渐式微，已然快要守不住这份祖业了，开了今日先例，以前看在她这老家伙不为难凤栖山的怕是颇有微词，可要断然拒绝了下面那二位，却怕偌大镜轮可能再无她们蓝鸾一族的容身之地。

蓝炪轻嘘口气，闭下眼来，心下其实已然有了决断，她只怨自己资质太差，以后归墟见了先祖，一切责难都将一己承担。

“蓝宗主，好久不见。”

浑然雄厚的嗓音在蓝炪耳边响起，吓得她差点弄断盘珠串绳，猛然睁眼，屋子中赫然出现两人，正是虬侯与一个披着帏帽看不清面目之人。

冷汗瞬间便打湿了后背，深深的恐惧从蓝炪最幽闭的心底爬了出来，她以为用术法已经将那段血腥的记忆牢牢封存，没想到仅一句问候便让她如同再临其境。

“虬侯，你不是早就试过了，玉婵泉对你无用，你还来干什么？”

蓝炪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些，但仍是带了几分颤音。

“不用担心，只是借你家山头见个老朋友，顺便看看有没有奇迹发生而已。”虬侯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蓝炪，淡淡道。

蓝炪艰难地用手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却见虬侯没有任何表示，一时尬在原地，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来了。”

话音未落，虬侯的身影已然从屋中消失。

只见那人脚踏白云而来，一身青灰色长衫被风吹起，显得身材干瘦了些，精神倒是矍铄，一双不大的笑眼让老人平添几分可爱，见了出门迎接的虬侯，也只是略微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祭酒大人可真是个大忙人呀，才平了内乱，又不远万里赶来见我，不知所为何事？似你这般辛苦，也不知老夫子如何舍得，可别累坏了身子。”

王守仁打量了一眼虬侯，淡淡道：“老啦，当然比不得亥漓你这般清闲，不多走动些，怕是以后走不动了。”

听了王守仁的话，虬侯眉头微微一皱，他的本名整个大陆知道的人都不超过一手之数，王守仁恰好就在其中。

虬侯摇了摇头，苦笑着漫动了动手指，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已升起。

“守仁兄就别来消遣我了，宋家的事，早在刘家之前......”

王守仁挥了挥手打断了虬侯的话，瞥了眼那栋精致的阁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虬侯。

“我此来不为这个，是来看看山下两位小友的。”

虬侯盯着王守仁看了半晌，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与虎谋皮，并不算是个好主意，仙滇尚且上了岸，倒是你，还想在这泥潭中观望，可别忘了，落得一身腥气，上天可不是那么好客的。”

看着摇晃着一根手指指天的王守仁，有那么一瞬间，虬侯也有些莫名的恍惚，或许他的选择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