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父与子

“啪”一块竹板打下，学堂里睡觉的小孩子猛然惊醒，随即抱着自己的脑袋龇牙咧嘴，引得其他小孩哄堂大笑。

“昨晚上是去偷鸡了还是偷狗了？”学堂先生一脸坏笑的问道。

“昨晚温习功课太用功了，睡得太晚。”小男孩说道。

“嘿，还跟我我这撒谎呢？”先生生气又打了几下，被打的男孩嗷嗷的抱头鼠窜。

夕阳西下，田间地头依然还能看到劳作的农人，为了今年能有好收成，他们拼死拼活，可是最终到了他们自己的手里的粮食仅仅够一家的吃食，压根就攒不下多余的钱财。

“娘，我回来了。”小男孩推开自家的院门，看到自己的娘亲正在院子缝缝补补。

“北辰回来了，赶紧洗洗手吃饭了。”小男孩的娘亲起身去准备晚饭。

晚饭虽然都是萝卜豆腐，但是名叫北辰的小男孩吃的很香，一连吃了两大碗。

“你慢点吃。”北辰母亲笑了笑，“对了，今天学的什么啊？”

北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然后说道，“学的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这是什么意思呢？”北辰母亲问道。

“意识就是说，君子胸怀坦荡，小人胸怀狭隘，常常憋着想着做坏事。”北辰说完又去盛了一碗饭。

“你可得好好的在学堂里学习，娘就算再苦再累也要让你有出息，不要再做一辈子农民了。”北辰母亲说道。

“娘，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将来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比刘财主他们家过得还好。”北辰拍着胸脯说道。

他的母亲噗嗤笑出了声，“就会耍嘴皮子。”

饭后，母子两人在油灯下，一个纳鞋底一个温习功课，日子虽然清苦，但是也乐在其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北辰就是学堂睡觉挨揍，回家吃饭睡觉。

“哎，我说北辰，你知道刘财主他们家昨天来了什么人了吗？”一个小男孩将熟睡中的北辰喊醒。

“什么人啊？”北辰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仙人啊。”小男孩叫道，这也引来了其他的小孩，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仙人？”北辰疑惑道，“你看见了？”

“我倒是没看见，可是我爹看见了，我爹不是在他们家喂马吗？”小男孩说道。

“接着说。”北辰也不困了，顿时来了兴趣。

“我爹说啊，那个仙人是为了接刘财主他家的那个刘阔财上山修仙而来的，好家伙一家人盛情款待啊。”小男孩说的有模有样，说什么那个仙人会手中生火，纸鹤变麻雀等等，可神了。

北辰一听就知道对方在吹牛皮，不过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下学回到家，北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块暗金色的方巾，上面绣了一位年轻男子，脚下一条黑龙威风凛凛。

“这也是仙人吧？”北辰饶有兴趣的看着，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有人在家吗？”

“哎呦，原来是刘老爷啊。”北辰的母亲连忙招呼着。

“今年你们家的租子还没交吧？”刘财主家的管家问道。

“这个，刘老爷麻烦您再宽限几日，等庄家收了我一准交。”北辰母亲哀求道。

“行了，别说这些了，那才值几个子啊，管家进去搬东西吧。”刘财主一声令下，管家就带着俩人想要进屋。

“站住。”北辰大喝一声，直接站在门口阻拦。

“嘿，小崽子，我看你是活腻了。”管家一脚将北辰踹倒，然后就带人将他们家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搬走了，临走之前还拿走了那块方巾，“这块布拿回去擦脚蛮合适，哈哈哈。”

北辰母亲赶紧将北辰扶起来，“儿啊，你没事吧？”

北辰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人，只是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就听到他说了三个字，“又来了。”

第二天，北辰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的车棚里，而自己的母亲则一脸心事的坐在一旁。

“娘，我们这是在哪里？”北辰问道，娘亲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说道，“乖啊，什么都不要问，到了地方记住要听话。”

说着，北辰母亲将一块方巾递给了他，正是那块暗金色的方巾。

马车一路疾驰，大概三天之后，北辰与他母亲走进了一座高大的宅院，宅院的管家恭敬的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干净的小院子里。

“娘，这究竟是哪里啊？”北辰实在摸不着头脑。

“儿啊，记住娘的话，到了这里要听话。”北辰母亲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北辰两母子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再也不用为生活劳累了，这样的日子似乎对北辰来说很是享受，再也不用去学堂受罪了。然而，他的母亲却是整天闷闷不乐，无精打采，每当北辰关心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着说道，没事没事。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她在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之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北辰没有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哭，看着母亲被抬走，他都没有追出去。

第二天，院子里来了许多人，先生，丫鬟，武师以及小姐。

“你就是我爹在外头生养的那个儿子？”小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北辰就像是一个失魂的人，什么话都没说，小姐也是感到无聊，骂了一句傻子就离开了。

一晃就是三年过去，在这三年时间内，北辰足不出户，整天就是呆在房间内看书，这期间他发现原来书本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使得他有些废寝忘食。

在北辰十五岁那年，院子里来了一个年轻人，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只是这个年轻人腿脚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

“我叫姬长缨。”年轻人面带笑容的说道。

“我叫北辰。”北辰回道。

“应该叫姬北辰。”姬长缨说道。

“不，我就叫北辰。”北辰说道。

姬长缨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一本书看了看，“这些都是你读的？”

北辰点了点头。

“多读书好啊，读书可以使人明理，静心，知其然更要知道其所以然。”姬长缨之后就是一阵咳嗽，北辰想要帮他，可是被他阻止了，“日后想看什么书可以找我。”

姬长缨走了，北辰的日子亘古不变，只是多了一些书。

一天夜里，北辰正在看书，这时候就听到院子外面似乎有人进来，当他出来查看的时候，发现确实有一名男子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你是谁？”北辰问道。

男子没有回头，有些略带忧伤的说道，“我是谁？我应该是姬方远。”

姬方远，又是姓姬？难道是姬长缨的亲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北辰又问道。

“我来看看你。”姬方远说道。

“看我？我又不认识你。”北辰说道。

“我是你父亲。”姬方远的声音悠悠传来，就像无数的丝线缠上北辰的心头，这一刻他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样使得他喘不上气来。

“看来我还是不适合这样的场景。”姬方远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离开了小院子。

自此，北辰的这个父亲就再也没有踏足这个小院，反而是姬长缨来的最多，两人渐渐的从书友，最后发展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而且两人似乎都有意的没有去提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从小我就是一个废人，看看其他的孩子能够活蹦乱跳的玩耍嬉戏，上学踏青，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些个蚂蚱蛐蛐呢，毕竟他们还有自有。”姬长缨感慨道。

“蚂蚱蛐蛐是有自有，可是他们最多也就能活几个春秋，还是人好啊，最起码有几十寿数，像你这样的富家子弟那就更好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若是你生在寻常人家，可就真的难说咯。”北辰说道。

“你真的觉得我们姬家只是富贵人家？”姬长缨一脸严肃的看着北辰。

北辰不解的问道，“难道不是吗？”

姬长缨转动轮椅来到了院子里，看着满园的草长莺飞说道，“你知道这世间存在仙人吗？”

仙人？北辰立刻想到了刘财主家的事情，“听说过，小时候我们村的刘财主家就来过仙人，会飞天遁地，喷火涉水。”

“哈哈哈，那些算狗屁的仙人。”姬长缨笑道，“那些就是小小的修士，骗骗那些山野村夫倒是够了。真正的仙人，是那些能够改天换地，寿数无终的人。”

改天换地，寿数无终？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北辰不太能理解。

“我们姬家就有仙人。”姬长缨说着看向了北辰，“你知道吗？”

北辰心头一跳，他发现姬长缨的眼神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冰冷，变得毫无感情。

“是谁呢？”北辰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姬长缨的轮椅此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离开了小院，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

直到两年之后的一天，他才从一个下人那里知道了一件事情，姬长缨已经在一年前就死了。那一刻，北辰的内心不知为何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即使姬长缨也算是他的好友。

“仙人。”北辰时刻记得姬长缨最后跟他说的话，姬家有仙人。

北辰二十二岁的时候，终于离开了住了十几年的小院子，踏上了去往五方观的道路，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修行界的事情。

“年逾二十，已经不适合修行了，做一位富家翁岂不妙哉。”五方观观主和颜悦色的说道，“况且此来你只是代父修持，走个过场就可以了。”

“敢问观主，何为仙人？”北辰问道。

“仙者，达也。”观主说完就离开了，只留下北辰一人怔怔的坐在那里。

姬家有仙人。

五十春秋，眨眼之间，此时的北辰躺在房中塌上，双目无神，发须稀疏，已经到了寿数将近之时。

五方观观主走到近前问道，“你还有何未了心愿？”

北辰早已无法出声，只能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观主无法只能打出一道灵光注入到北辰体内，之后才听到几个字，“姬长缨，姬家有仙人。”

五方观主听后，随即转身离开。夜里，北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看到有人踏黑龙而来，落到他跟前，然后对他说，“你还是来了。”

北辰这次终于看到了此人的模样，那张俊美的脸孔以及冰冷的眼神。

姬长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