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凡间

初冬的雪在这个时候总是显得分外寒冷。

在紫辰的西北部，这里可以望见在东边的北山，那连绵的山脉配合着落日，倒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美景。

但是，如果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这份景色恐怕也无心消受。

咔嚓——

少年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枯叶的山路中，背后的竹篓里装着零星的几根木头柴火。

这就是他在这山头能搜集到还没有被雪浸湿的柴火。

不过正午时分，少年抬起了头，这天却乌黑的像要马上入夜一样，那云层浓厚如墨一般低垂下来，好似下一秒就要下起磅礴大雨一般。

少年叫做陆林旺，出生在山脚下的农村，与一旁的县城靠的很近，他爷爷曾经是村子里有名的木匠，但膝下无子，只得一女，而他爷爷又是个极守旧的人，技艺一概没有传给自己的女儿。

后来女儿出嫁，木匠也逐渐年迈，又担心自己的手艺失传，便向县城那边的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孤儿回来，随他姓。

这个孩子就是陆林旺。

虽然没有父母关爱，但老木匠却十分疼爱他，家境也还算殷实，因而他的童年其实和村里的孩子差不多，也不缺衣少食。

只是后来远远瞧见北山那边打了好几次仗，闹得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开始往南边走，想要离战火远一点。

老木匠其实也想走，但是他一方面又放不下自己的老宅，另一方面，自己女儿还在县城里生活，丈人家是修士，没打算离开，纠结之下，他竟惹了风寒，从此卧病在床，生活起居全压在这位半大少年肩上。

陆林旺也没有什么修行天赋，否则他早就会被县城里的大人看重带走了，只是跟着木匠按部就班地学一门能讨生活的手艺，他的人生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头。

倘若没有什么变故的话，等到老木匠入土为安，他就是村里唯一的木匠。

不过现实永远都是不讲逻辑的，哪怕只是修行时代重压下轻飘飘的一根稻草，吹落到这凡间来也足够压得普通人喘不过气来。

听大人说，国家在打仗了，和谁打他不关心，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日子愈发艰难，以前好歹是三天能吃一顿肉，现在可能只能一个月一次了。

钱财上，其实陆林旺也不算太上心，毕竟战火没烧到自己头上时，稍微吃少一点，吃的差一点，像他这般农村长大的孩子是可以忍受的。

但当真有一天，两位修者自远方交手而来，途径县城，那战斗散发的余波都足以点燃山火，截断河流时，陆林旺就不再觉得生活有所期待。

还好没有经过村子，点燃的火焰只是将山烧没了，爷爷没事。

陆林旺这样想着，安慰自己，只是心中多了一颗幻想的种子。

如果自己也能飞天遁地，点石成金，是不是就能每天都吃上一顿烧鸡，给家里置办一张新床，给爷爷换身体面点的衣服？

想着，陆林旺打了个寒颤，他搓搓自己的手掌，吐出一口热气抖抖身子，这样虽然不会让他暖和起来，但多少好受一些。

嘶——

脚步停下，陆林旺尚未抬起双眼，瘦弱的身体一怔，只觉一阵腥风扑面，恶臭和血气袭来，让得他胃酸一顿翻滚，肚里好似翻江倒海。

“......”

少年嘴巴微张，瞳孔收缩，右手捂住口鼻，脊背微微向后倾倒，同时右腿颤抖着支撑起身体大部分重量，好让自己不会摔倒。

一头周身泛着青光的黑色大蛇此刻盘踞着陆林旺面前的一块山石，绵延的蛇躯从另一颗大树上垂落而下，蛇信鲜红，一堆剧毒的牙沾满鲜血，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再一看那石下双目无神不再动弹的鹿，少年一瞬间就知道了刚才那阵腥风血气的来源。

“妖......”

求生存续的本能在催动着少年的双腿迅速向后撤离，但强烈的恐惧则麻痹了他的感知，让少年动弹不得，而尚存一丝的理智则告诉他，不要大吼大叫，当个没事人路过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事不遂人愿，那头大蛇在看到有这么一只两脚羊误入，那双昏黄的蛇瞳竟人性化地泛起了一丝阴毒的喜悦。

在看到那和树桩子一样大的蛇脑袋转过来时，少年就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从小生活砍柴的山里会有魔兽妖怪？

他来不及多想，喉咙中咽下一口唾沫，当即拔腿就跑。

而身后一股腥风刹那就已经追附至脚底，恐惧蔓延心间，那蛇已张开血盆大口，横在半空就要将陆林旺的脑袋一口吞下！

生死存亡关头，山间小道却有一人步履瞒珊地走来。

一步、两步。

他穿着草鞋，走的很慢，但在瞬间却又抵达了少年的身旁。

然后一双略略枯瘦的手掌按在了那扭曲的蛇脸上——

嘭！

鲜血如雨般洒落，庞大的蛇躯化作灰飞，与纷扬的白雪混在一起，那人背着天光，一身粗布麻衣与四周山林融为一体，陆林旺睁眼看去，一时竟看不清来人容貌。

但他知道，此人定是仙人一样的存在！

和之前大战的修士一样！

陆林旺一时不察地面崎岖跌倒在了地上，他迅速爬起，不顾地上已被蛇血侵染脏了衣衫，只是跪伏在那人脚下，口称仙人。

“仙人！”

“仙人！”

连呼两声，陆林旺压不住心中激动，嘴唇不住地发颤，他面色上还带有一些受惊的紫青，只是自顾忙道：“谢仙人救命！”

“我不是什么仙人。”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还算不算人——

那人嗓音低沉而沙哑，造型蓬头垢面，朴素的打扮让他和县城之中那些干苦力活的工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顺路看到了，才救你。”

陆林旺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倾慕和感激，他克制住想要抓住仙人裤腿的双手，又急忙道：“那也是救！仙人，小人是这山脚底下金鱼坡的陆林旺......”

话到嘴边，少年眼尖地发现那人上身粗麻外衣之下有一道可怖的伤痕，脑子一转，当即有了理由。

“仙人！您救了小人，这深山老林也没有什么吃食，还请随小人去村里将家中老酒吃食摆开，以表救命之恩啊！”

说罢，陆林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将雪砸的飞溅而起，不再抬头。

“仙人！小人听说过修炼要打坐，看您身上有伤，不妨随小人去家中修养一番，小人家里没什么灵丹妙药，但却能遮一下这山风，图个安稳清静！”

少年心里发颤，久久听不见那人的声音，却也不敢抬头。

半饷，陆林旺瘦弱的身子在风雪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如草芥一般要被这寒冬摧折，才听得一声。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