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辩才

鱼玄机很看不惯这些，一方面当然是她下定决心要清修，另一方面也是道观是清修之地，清修之地就得有清修之地的样子，不能搞得像勾栏妓院一样。

“我会约束她们的行为。”

鱼玄机点头，“勾三搭四不可取，有辱修道之人的清誉。”

一清摇头，“方外之人，清誉美誉还是毁誉什么的，都不重要。”

鱼玄机看着一清，一清不老，看起来还很年轻，她有些不明白，一清为什么连这个都能包容。在道观里勾三搭四，成何体统？

或者说，名誉固然不重要，但道观是清修之地，搞得像个妓院，还能叫道观吗？一清这样不督下，道观的小姑娘又不矜持，也难怪外界流言蜚蜚。

鱼玄机没再反驳一清。在现代社会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但在这里她已经被磨去了锐气和戾气。她不再争辩，唯一想要的只是保持自己的独立。

这边刚向一清提了建议，那边又传来话说长安一干贵子弟来咸宜观，点明让鱼玄机去招待他们。

鱼玄机皱了皱眉，但是还是跟着传话的女道去了前面招待室。

韦保衡正跟众子弟调笑呢，大家都说不知这女道何等容颜，来这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竟在京城名声大噪，真是不可思议。

一群年轻男子聚在一起，说什么话的都有，韦保衡夹在其间也不例外。但当他抬起头看到那个眉目如画，人淡如菊，天然绝伦的佳人时，他呆住了。

旁边人推了他一下，“蕴用，不会吧，竟然惊成这样。”

然而，当这人转头看到鱼玄机时，一时竟也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鱼玄机很美，她穿着朴素的交领斜跨碧绡道袍，脸上似有淡淡的愁容，隔着薄雾似的，让人看不分明。

韦保衡上前几步，呆呆地看着鱼玄机，嘴里磕巴了几下才把话说完整，“幼、幼薇，你、你怎么会、会在这儿？”

鱼玄机稽首回道：“贫道鱼玄机。”

“鱼玄机？！你出家了。”韦保衡惊叫道，“你这几年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出家？”

一众子弟见韦保衡情绪激动，猜测面前的这个美丽道姑可能是韦保衡很看重的人，于是再不敢调笑取闹，默默地退到一边去了。

鱼玄机转目看了看这一众小年轻，刚刚他们说笑的那些话她听到过一部分，这时不禁一扬脖子道：“我是鱼玄机，我不接客，更不陪睡，你们再多钱也收买不了我。而且，”鱼玄机冷笑道，“要论财富，你们这些小年轻手里头的钱绝没有我手头掌握得多。”

被鱼玄机当面这样数落，众子弟脸上也不大好看，他们都是有权势人家的孩子，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被人当面这样下过面子？有人不服道：“既然掌握了那么多财富，为什么跑到这个破道观出家？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了不起，实际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旁边有人拉了拉这人，低声道：“别说了，你看蕴用的脸色。”

大家抬头看韦保衡，果然见他脸阴沉的厉害。说话的这个少年小声说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我为什么出家？自然是看破了红尘。至于你说的这个破道观，内里的壁画、塑像全部为名家真迹:三门两壁及东西走廊上的壁画、殿上窗间的画像，均为画圣吴道子的亲笔。殿前东西二神为名家解倩所塑。殿外东头东西二神、西头东西壁，为吴道子和另一大师杨廷光合力所作。窗间写真及明皇帝、上佛公主等图，为肖像画号称‘冠绝当代’的陈闳所画。举遍京城道观，荟萃如此多名家者，独咸宜观一家。而且它曾经是咸宜公主的宅邸，后来是她的出家地，这样的一家道观你说它是破道观？”

这些人中，论到口才，谁能比得过鱼玄机？她这一开口，堵得一众贵子弟哑口无言。名家荟萃，皇家公主出家之地，你称之为破道观，当今圣人听了都不服。连最不服气的那个少年都不敢再犟嘴。

鱼玄机妙目扫过众子弟，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贫道就进去了。”

“慢着。”不服气少年开口叫道。

鱼玄机转过身来，说话语气不算柔和，“还有什么事？”

少年道：“我刚才听蕴用叫你幼薇，我记得前几年听到一个女神童，叫鱼幼薇，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鱼玄机扯了扯嘴唇，这是非得把她的前尘往事都挖出来啊。她抬头看向那些少年郎君，一个个都眼神专注地看着她。鱼玄机没有心思解读少年们的心事，她眼睛越过少年，似看向远方，然后念了一段让人捉摸不透，又理解不清的话：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念完，鱼玄机就匆匆地走了。众人望着她飘飞的衣袂，思考着这首诗的含义。

韦保衡当即追了出去，追出门，却发现已不见了佳人身影。

少年们云里雾里，有人摸着脑袋问：“她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啊，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童鱼幼薇？”

“我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好像是说她很珍惜春天，又说玉环飞燕皆尘土，劝我们别乱管闲事。”

“我觉得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好像是说想把春天留住，大概是想留住曾经的美好吧。但是，玉环飞燕都变成了土，她的那些美好往事自然也会随时间流逝。所以，她间接承认了她就是鱼幼薇。”

到底是什么意思，谁也说不清楚明白，只能做个大概推测。

鱼玄机要是知道他们这样来解读诗歌，估计要被气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