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既拿不起也放不下

尉迟钧摆手，“张将军误会小王的意思了。小王正在考虑回于阗国的事情，苏幕汉女，按照朝廷律法，汉女是不能跟随小王回于阗的。于是小王就想把她留在将军身边。本王娶得多，但就算如此，也从来未曾亏待过她们，又怎会轻易送人呢？”

“殿下怎么突然想到要回于阗国呢？”

“不瞒将军，大唐每况愈下，国势不稳，风雨飘摇之中，我们异国之人只怕难保身家性命，所以还是早做打算为妙。我于阗国虽是弹丸小国，这几年的发展趋势却也不错。”

张直方点头，“有道理。”

鱼玄机因他们谈的是国家大事，加之刚才恍神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因而一直闷头喝酒，没有插言他们的谈话。

张直方端起酒杯与鱼玄机碰了一下道：“大妹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喝了？以后阿兄喝酒，可就喊你作陪了。”

鱼玄机勉强笑道：“酒之一途，阿兄是王者，我最多只算是青铜，才刚刚入门，还不配作陪。”

张直方笑道：“我喝酒，也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不是要与你比拼酒力，所以会喝就行，哈哈。”

“阿兄不如找裒儿，论对你的了解，在场各位没有谁比得过裒儿了。”

鱼玄机这是有意撮合薛裒和张直方，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看今日两人的对话，好像问题不是很大。

张直方道：“裒儿已经厌烦我了，所以找她也不陪我。是吧，裒儿？”

鱼玄机记得，薛裒当初追着张直方去打猎，在蓝田山的时候，她与薛裒相遇，曾经问过薛裒：“如果你们两个在一起有了孩子怎么办？”

薛裒回答道：“有了孩子我就生下来。”

现在孩子有了，也生下来了，怎么反而不要孩子他爹了呢？难道一开始，薛裒就奔着去父留子的念头去做这件事的？

鱼玄机不知道，她决定找机会问一问薛裒。

酒足饭饱，张直方留在胜宅，与尉迟均谈天说地，鱼玄机和薛裒告辞离开了。

刚出胜宅的大门，薛裒就道：“我真是急死了，还好你什么都没说。”

“你急什么？”

“就是孩子的事，他不知道我有了孩子。”

鱼玄机转头看薛裒，原来，她有孩子的事根本没跟张直方说过。薛裒见鱼玄机那样看她，解释道：“我没跟他说。”

“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父亲不知道自己有孩子，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

“我觉得没什么，”薛裒淡然道，“他那么多孩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既然这样，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对他来说有影响吗？”

“那孩子呢？父亲只有一个。”

“我会把我全部的爱给他。”

鱼玄机半晌后说道：“我可以说你这个是借精生子吗？”

薛裒道：“我压根儿没想过要孩子，我还想好好地玩一玩呢。只是，既然他来了，我就把他生下来，我顺其自然而已。如果非要说我借精生子，我也不是故意要借。事实是，我们一直有用自己的方法避孕。”

“那你还爱张直方吗？”鱼玄机问。

“爱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更爱我的孩子。”

鱼玄机拍拍薛裒的肩道：“好吧，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我也不再劝你，因为我的观点也未必就是对的。”

两人正好走到咸宜观前，薛裒挥手向鱼玄机告别。

鱼玄机问：“不进去观里了？”

薛裒答：“不了，兴尽而归，现在这样刚刚好。”

鱼玄机站在咸宜观前看薛裒骑马飞奔而去。一转头，看到不远处倚树而立的张直方。

张直方见鱼玄机发现了他，便信步走了过来。

“裒儿比以前更加光彩照人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鱼玄机不知道张直方这样问话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她看着张直方笑道：“阿兄这是深深地爱上我们裒儿了吧？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

张直方拍了拍胸脯道：“你看阿兄是那种腆着脸求人的人吗？”

鱼玄机摇头，“也不是求不求的问题，关键是你们两个都率性惯了，想当初裒儿为了跟你在一起，追你追到蓝田山去了。你呢，还拼命地逃，最后还不是被她拿下了。你要是也像她当时那样，我就不信她不回头。”

“就这样吧，我感觉没人腻歪着我，挺好。”张直方甩着手走了。

鱼玄机在后面喊道：“阿兄，你刚刚是不是追着裒儿去讨酒喝的呀？”

张直方背着鱼玄机挥了挥手，径直走了。

鱼玄机嘟囔道：“这两个人，真是。”

绿翘从咸宜观里出来，问道：“阿姐，你说哪两个人？”

鱼玄机说起薛裒和张直方的事来，绿翘道：“好有个性的人啊，我都羡慕她这种生活方式呢。”

“谁不羡慕？我也羡慕，敢爱敢恨，说断就断，活得像一阵风一样。”

“阿姐不是一样说断就断。”绿翘幽幽道。

鱼玄机看了绿翘一眼，想着在胜宅看到的那道身影，也幽幽叹了口气道：“说断就断是一种能力，我要是能像她那样有这种提得起又放得下的能力，何至于活得现在这般沉重？我现在是，既拿不起，也放不下。”

绿翘垂下头，鱼玄机的辗转她都看在眼里。

俗话说得好，性格决定命运。发生了这么多事，鱼玄机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鱼玄极有时会想，李近仁又做错了什么，让他遭遇这种命运？

鱼玄机回答不出来。

途靠在窗边，鱼玄机手里的书始终没有翻动一页。心里闷得慌，她吩咐绿翘道：“绿翘，给我烫一壶酒来，我喝两杯。”

绿翘应了，道：“阿姐少喝点酒罢，中午才在胜宅喝了回来，晚上又喝，都快变酒鬼了。”

“没事，喝了酒我好安稳地睡一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绿翘嘴角嚅动了一下，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拿酒。

鱼玄机站起身来，推开窗户，让外面新鲜的空气吹进房里来，她想，如果李近仁这个时候来，她一定用尽全力拥抱他。

可惜，外面只是清淡的月影，还有风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