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巧手钢心（2）

“你知道，这不是需要隐藏的烂账，我们也不是那种焦头烂额的会计。”杰戈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我本打算在你们来之后第一时间说明哔哔的事，但不是以这种形式……”

公孙策宽慰地点头：“我懂，面子问题。”

“唉，谁说不是呢。”杰戈愁眉苦脸，“你等着吧，奥诺威尔那老货一准会嘲笑我的。”

“哔哔！”

飞碟怪物正在地下室里摇摇晃晃地飞着，好似灌了十来瓶的醉鬼。大小姐制造出了一根空气绳在它身上绑了一圈，像牵气球一样牵着这只力量强大的怪物。它的状态仍需观察，权高位重的红衣总督索性在遣散各位部下后搬了张桌子，和两位特派员在地下室就地商讨起来。

“您跟奥诺威尔校长挺熟？”公孙策猜测道。

“我就比他大两岁，始源家族的社交圈就这么点，同一辈的人基本都挺熟的。”

杰戈·德鲁苏斯的短发像刺猬那样尖，他穿着一身高领风衣般的红色教袍，戴着一副小圆眼镜，看上去也就是刚上大学的岁数。这么个人比老校长还大点听上去压根是胡掰瞎扯，还好公孙策见过秦安，在这方面有很充足的心理准备。

“我猜德鲁苏斯家族是被圣者感化的家族之一？”

杰戈谈起自家光辉往事时毫不在意，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一千多年前德鲁苏斯还是北大陆中部的小国王族，自打传奇圣者单枪匹马杀入战阵，用左轮枪与人格魅力感化了当代家主后，我们家族就成为了教会与秘银支柱的坚定后盾。斯洛克家族和我们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们当年是主动加入圣者行列的，被其余六家怒斥为投降派。”

公孙策脸色古怪：“校长的家族和他一样有个性啊……”

“他们家就这样！奥诺威尔有个弟弟叫文森特，当年放着大好家业不要出来干摇滚乐团。后来乐团没起色自个去练了半天回天术，带着一帮兄弟皈依教会了。”杰戈回忆着往事，“斯洛克家每代都有这样的人，这是他们家族特色。”

杰戈从桌前起身，走向一旁摇摇晃晃的哔哔。镇静下来的圆盘生物对他没什么敌意，这怪物甚至可说温和地惊人。

“来吧，我跟你说说这块土地的情况。”杰戈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想你应该猜到了，这段时间的异常气候和哔哔的异常有关——它是绚磁之州的图腾。”

公孙策不得不感叹北大陆是片宽广的土地，才来不到一天他就接受了比在零岛一周还多的新概念轰炸。幸好如今他也是位经验丰富的专员了，创界级的感知力与先前的观察让他很快得出了猜想。他想起了樱舞，那位比寻常显现法使更为强大的，因祸津界而生的匿神。

公孙策推测道：“只看破坏力，哔哔的攻击应当超越了显现的上限。我想它有能力影响整个州的环境，因此它的状况与本州的安危密切相关。

斯洛克家族以某种形式与哔哔达成了长期交易或共生关系，从而彻底树立起了他们在此地的权威。我想每个始源家族都与一个或多个图腾达成了类似的契约，这份比任何财富都宝贵的底牌是他们最值得信赖的依靠，因而他们才能在北大陆生生不息。”

杰戈惊讶的神色让活像是历史课上听大小姐回答问题的老师。他从教袍的兜里拿出一个皮面记事本，十分严肃地一页页检查起来，那动作让公孙策想起了特工威尔。

“有什么问题吗，杰戈先生？”秦芊柏问道。

“稍等，我在检查我的记事本有没有被超能力偷窥。”杰戈一本正经地说，“你肯定用了点什么超能力技巧偷翻我的本子对吗？不然你不该说得这么准嘛！”

三人齐声笑了起来，杰戈收起本子。

“完全正确，公孙先生。哔哔是一只和这片土地一样古老的浩变精，也是本地最厉害的磁石怪，我们称这种能影响地貌的生物为一个州的‘图腾’。我不知道其他州的异常气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绚磁之州的事儿和哔哔的狂躁脱不了干系。

原本让奥诺威尔亲自跑一趟是最好的办法……但你知道如今局势复杂，他还是待在苍穹之都别走为好。”

公孙策深有同感，毕竟老校长也就才刚明晰，在外面瞎跑太容易出事了。

“教会对此有猜测吗？”

“有。”杰戈点头，“近期我们观测到了一位陌生的强者，她有着七彩色的头发，穿着一身银色的紧身衣。她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人知晓她的来历。我们怀疑此事与她有关。”

公孙策肯定地说道：“不是她。”

公孙策略去了寂静王提醒的部分，将与那女孩的接触过程大致说了一遍。他之后总结道：“在唱歌的半小时间，我对她进行了初步的观察。周围的磁力线未有发生紊乱，合众本地的环境生物也没有异常凶暴的状况，因而能初步排除她带来影响的可能性。”

“阿策，第二个结论是怎么得到的？”秦芊柏问。

“那些听歌的磁石怪什么事也没干，哇呜遇见她之后也和平时一样温和。”公孙策做了个波浪般的手势，“如果她的到来会激发浩变精的凶暴，那哇呜早该咬人了。”

三人同时陷入沉思，地下室里只有头昏脑胀的哔哔不断发出“哔哔”的叫声。杰戈在他的小本子上记了两笔，困惑道：“如果不是她……又会是什么原因？”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公孙策心想。以往的无数经验都告诉他一个不变的真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与杰戈又聊了几句，决定先让大小姐留下安抚哔哔，顺便在街上打听点情报，而自己则去找斯洛克家族的人聊一聊。

希望艾兰迪亚那边也能搜出点离奇的事儿来。

·

同一时刻。

晴空号正沿着一条小路行驶，道路两侧的大楼表面循环播放着吸引人的广告，y·c工业的自动机器人、达达里昂生物出产的合法药剂，以及那些琳琅满目的义体……车上没人说话，时雨零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那个……”绮罗小心翼翼地开口。

晴空号在红灯前停下，拂晓骑士单刀直入：“你不信任我，时雨小姐。”

“呵，这理所当然吧。”时雨零嗤笑了一声，“公孙策可以毫无保留地信赖你是因为你是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搭档，人人都看得出来你和那个小男生关系好的要死，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人的故事不是我的现实。这场旅程开始到现在我只看见你把所有人当傻子耍，装神弄鬼就这么有意思吗？”

“你的不满来自于我隐瞒情报。”拂晓骑士说。

时雨零用指尖敲了敲车窗，绮罗软绵绵地开口，表现如平常一般人畜无害。

“虽然由我来说这话不太好，但是解释不通的地方太多了呢。

在将无常法交给公孙策后，现在的艾兰迪亚小姐应当没有创界法使的力量了，公孙策与时雨零才是小队中最强的成员。可是在飞船遇袭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艾兰迪亚小姐，这件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此外，那份由您所做的规划也很……在出发后全部靠随机应变行事，即使是外出旅游的小学生也不会做出这种计划吧？做事严谨的您会这样选择，真的让人想不通……”

绮罗讪笑着补充道：“大概就这些……只是我因为不了解情况而胡思乱想啦，请别生气哦！”

信号灯变化了，拂晓骑士飞快地开动车子，她在换挡之余夸奖道：“你是位贴心的好朋友，绮罗小姐。你为了防止时雨小姐的质问激化矛盾而特意替她询问，但与我交流不需要顾虑，有话直说即可。”

“额，哦。好的。”

她那副坦然的态度让绮罗不知道怎么应对。时雨零冷冷地接话：“那太好了，拂晓骑士。所以你的回答是？”

“对于你们的第一个顾虑。那时最先察觉到异动的是策，我只是发觉了他的异常。我能做到这点是因为我的灵光在他的心中，我的心与他连在一起。”艾兰迪亚神色如常，“无需顾虑，这不意味着我全天候与他共享感官。只在少数特殊情况下，我才能得知他的感受。”

时雨零的嘴角一抽一抽：“不是，他知道这事吗？”

“他没有询问，所以我没告诉他。”艾兰迪亚微笑，“你们随时可以与策说这件事情，我很期待他的反应。”

绮罗在后座上瞧着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司机，难得有种自己段位低了的挫败感。

这坦然的态度！这光明正大的作风！把“我想看他的乐子”直接说出来的真诚！拂晓骑士完全没有一点“掩饰”或“委婉”的念头，她是真的像自己失忆时一样有话直说哎。做人坦荡至此反而让偶像小姐生出点亲切感，她心想这一个赛一个心眼多的队伍里总算有第二个活得直白的人了可真是太好了……

“对于你们的第二个顾虑，我暂时不会做出解答。”拂晓骑士说，“因为这会让各位产生不必要的警惕，从而无心修行。我希望你们能在这次旅行中得到精进，以更强的实力面对未来的战斗。”

时雨零讽刺道：“所以这就是最老土的那套‘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咯？”

“是的。”

“抱歉啊，我实在和这种自以为是的谜语人合不来。”

“没有关系，时雨小姐。我对你也不抱有好感。”

“咳咳咳咳！”后座上正喝汽水的绮罗使劲咳嗽起来，时雨零眯起眼睛，拂晓骑士的说话时像在念调查报告。

“你是一位典型的灰色地带人士。你聪慧，机警，心思敏锐，但同时自私自利，目光短浅，对官方人士抱有极强的抵触感。你不关心大局，只关注自己与身旁的人，这由你的出身与经历共同决定。你的自由是自己的梦想，那其中除了你为他留下的位置外少有他人插足的余地。”

时雨零冷笑着说道：“真难为你心不甘情不愿地为本小姐开车啊。”

“我不喜爱你的本性，但我认可你的能力。”艾兰迪亚说，“而且我喜爱开车。”

敞篷轿车内的温度差不多和冰箱的冷藏库有的一拼，绮罗尝试打着圆场：“难得出来一趟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对于你，绮罗小姐。”艾兰迪亚一刻不停，“你善良，直率，八面玲珑。与表现出的天真面貌不同，你在心里对局势看得十分清晰，知道自己被牵扯进了何等危险的事态中。你现有能力的局限性导致你比过去的策还要缺乏安全感，而他不单是你的恋人，也是你的保护者。

这些复杂的因素使你对我抱有敌意。时雨小姐不会在感情上敌视我，因为她对恋人的人际关系并不在意。而你很担心我会将策抢走，因而你时常抓紧机会展现你们之间的亲密……”

“呜啊啊停停停！”绮罗的脸彭一下红了，她在车中制造出一团粉红色的云以挡住自己的表情。时雨零像个大叔一样怪笑：“哦幼~这独占心理好少女啊~”“时雨零你闭嘴啦！”“啊哈哈哈！”

当笑声停止的时候，晴空号已开到了彩石市的图书馆。艾兰迪亚在停车场内将车放下，神色澹然：“因此我理解两位对我的防备，这是合理的感情。”

时雨零用手撑着面颊，兴致勃勃地瞧着她。

“我也算大开眼界了……这世界上还真有当着别人面说‘我讨厌你’，把别人心底里的思想说出来的家伙在啊。我说赫来森小姐，你还不是拂晓骑士的时候没因为这事得罪过人吗？”

“有。”艾兰迪亚点头，“还在圣剑骑士团时，我因此而被同学敌视。有一次他们聚集了十位好手向我连续发起决斗。那是相当难熬的一天，我的腿骨折了。”

“他们呢？”绮罗弱弱地问。

“当时我没有留手的余力，所以他们重伤住院了。”艾兰迪亚说，“那一天使我意识到大多数人不喜欢听直白的真话。”

“然后你不打算改。”时雨零愉快地摇头，“啊啊，我懂了。我完全理解那小鬼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你简直是他全方位的克星呢！”

“很高兴我们对彼此有了基础的了解。”拂晓骑士向她伸手，“在这次的任务中我们将朝夕相处，我并不强求与各位成为推心置腹的友人，但希望我们之间能抱有一定的信任。将彼此防备的精力用在别处，会让旅途更加安全。”

时雨零用力和她握了握手，摆出一副假惺惺的笑容：“能和大名鼎鼎的拂晓骑士一起出来可是我的荣幸。私人交往的方面姑且不提，我相信你是个不错的工作伙伴哦。”

“多谢。”艾兰迪亚点头，转过来与绮罗握手。粉发女孩笑得很开朗：“很高兴认识你，艾兰迪亚·赫来森！能说说我们来这儿的理由吗？”

三人下了车，走进了彩石市的图书馆。拂晓骑士边走边解释道：“我们的目标是调查技术员失业潮的来龙去脉，一个在本地颇有影响的职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不会是一朝一夕间发生的事情。本地的新闻对此当有议论，那会是我们分析的材料。”

“你不太熟悉巨型企业们的做派吧。”时雨零插嘴，“他们最常用的就是舆论攻势与信息轰炸，现在你在新闻网站上绝对找不到一点有用的情报了。”

“所以我们来图书馆，这里有每一份当地报纸的备份。”

wiki页面可以编辑，网站搜索的结果可以屏蔽，不过白纸黑字的记录可就没那么容易隐藏了。三位女士如完成社会课作业的大学生般搬来一叠叠旧报纸，依靠绮罗的超规模处理能力搜集信息。

现在她们对这城市几年来的变化有些了解了。一切起源于一家名为“y·c工业”的新兴企业，这家来自零岛的外资企业以卓越的经营眼光在绚磁之州站稳了脚跟，用惊人的速度侵占着本地的市场份额。他们一直被本地老牌企业“斯洛克重工”稳稳压制着，直到两年前，事态起了变化。

“y·c工业”依靠从零岛带来的人工智能技术，成功研发出了一种适应本地特殊地貌的“巧手”机器人。这款全新的机器人在磁力线控制上有着卓越的能力，令公司的生产效率全方位提高，使得它从初来乍到的外地公司一跃为本地大物之一……

“在之后就是机械化挤压人工生产，大公司兼并小公司，大鱼吃小鱼的把戏了。”时雨零将一张报纸摔在桌上，报纸头条是大量安装了老旧义体的人们发起游行。“就是零岛那一套，你在网站上搜不到这些新闻，只能得到他们精心编织的谎言。”

“真的呢。”绮罗惊讶地说，“被时代洪流淘汰的工种……专家评估表明技术员的7大劣势……人工控磁的重大安全隐患……输入相关信息查到的全是这些。”

“资本家的老把戏。”时雨零撇嘴，“但是这事和我们的目标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来帮奥诺威尔·斯洛克挽救他老家的就业率的？”

艾兰迪亚静静思索了一阵，忽然问道：“绮罗小姐，你能查到y·c工业近两年的财报吗？我是指不对外公开的真实数据。”

“这种数据一般在公司内部离网保存，靠外界访问在原理上就行不通的。除非我们潜入公司本部……”绮罗小声说，“我们不会，这么做，吧？”

时雨零拍拍她的肩膀，坏笑着说：“准备出发，超级黑客。”

对于一位掌握时间流速与瞬间移动的女超人而言，查阅公司内部机密轻而易举。她们在一分钟后就找到了答桉，一个违反常识的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