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巧手钢心（完）

雷天使引发的骚动结束后，又经过了两天。

这两天中，有关技术员与机器人的探讨在人群中火热起来。公园的艺术展成为了此次讨论的中心，所幸斯洛克家族与教会在幕后巧妙引导着本地的舆论，让人们的议论集中于事件本身而非特定的人物。至于让人们关注新闻则是件极简单的事情——幻月尊只需用水仙花下个“这两天关注下新闻”的小小指令，就足以胜过无数自媒体的卖力宣传。

山本社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发什么并不知情，盖乌斯·奥提密斯也从未告知他自己的计划。“我是被盖乌斯先生的热诚打动的……我们都认为现在的世界需要革新。”他难过地说，“观念会影响磁力乱流……唉！那一百年后的世界该怎么办？自动化生产是必然的变化啊，y·c工业只是这变化中最先到来的一片浪花。难道绚磁之州要因为这种隐形的限制，就放弃必将到来的革新吗？”

“做好现在手头的事情，再考虑百年后的事情吧。”巴巴尔对他说，“至少巧手机器人在生产中还是很实用的工具，你这几年也不算白干活？”

而凭龙机·雷天使的一切情报均是不明，雷鸣只知道基本的穿着条件，与“能发挥出显现之上的力量”这一粗略描述。那些被回收的部件被送往苍穹之都分析了，公孙策此时正向众人分享着他的看法。

“凭龙机这个玩意和巨龙百分百脱不了干系，能给它起这名字说明虹翼卿对圣典还蛮熟悉。它的战斗力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使用者与环境。那个被螺旋枪牢封锁的大规模雷云领域是个利用绚磁之州特殊环境形成的‘伪创界’，它使用的战斗技巧则基本脱胎于雷鸣=san自己的技术，类似于ai演算后的强化版。”

公孙策总结道：“它的能力范围与出力都超越显现了，但综合战斗力离二号机琉炎还有些距离。如果战场上没有正牌的创界法使……那它对于其他人而言和创界没什么本质差别。”

“居然制造出了这种东西……老祖父在干什么啊。”杰戈愁眉苦脸。

“老祖父？”公孙策挑眉。

“‘虹翼卿’塞来斯特·哈德良，当今世界资历最老的创界法使。”一旁的秦芊柏解释道，“他今年一百岁整，是全乌斯特斯最德高望重的人物，各大家族为表示尊敬都称他为‘老祖父’。”

“原来如此。”公孙策点头，“听起来各大家族私交还……蛮好的？”

杰戈说话时一点都不避讳：“我们这几家从乌斯特斯成立前就存在了，两千年来我们无数次和对方打得头破血流，也无数次和对方喜结连理。谁也不想和谁结下真正的死仇，因为再过一两百年，谁都想不到谁会发达，谁会落魄。

我们在这片大地上生活了两千年，我们都想继续存在下去。如果彼此在战场上相遇，我会给老相识们的后人留一条生路，正如现在我会来绚磁之州帮奥诺威尔的忙。”

“我相信您和校长是一辈的人了。”公孙策点头，“确实和奥鲁斯不一个思路。”

“哈，那毛头小子！”杰戈笑了一声，神态转而变得严肃，“我真不理解……老祖父的一举一动会影响这片大陆上所有的高位者，因此他少有这样‘明显’的举动。这会是他的表态吗？告诉我们这一次他要坚定地站在盖乌斯那边了……”

“或许他只是想随便找个人测试自己的新玩具？”公孙策说。他本意是想开个活跃气氛的小玩笑，但杰戈与巴巴尔闻言都沉思起来。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着是他老人家干得出来的事。”

“虹翼卿真是这种性格的人来的吗！”公孙策震惊。

“他是一位成名已久的奇相法使。”艾兰迪亚说，“另一位被众人所熟知的奇相创界法使名叫秦暝。”

绮罗小声说：“奇相法使在业界是不靠谱的代名词……？”

“你可算说对了。”时雨零赞许道，“厉害的奇相法使都一副鬼样，要么是我很好奇要么是这真有趣。在这个满是疯子的业界里他们是疯的最厉害的那一批，和寂相有的一拼。”

“有一说一黑奇相就黑奇相不要带上我们寂相。”公孙策撇了撇嘴，转而问道，“哔哔的状况怎么样了？”

众人此刻正集聚在双管猎枪大教堂的地下密室，哔哔悠哉地飘来飘去，身上还拴着秦芊柏的空气绳。它似乎满喜欢这个小玩意，正努力伪装自己是一个大气球。巴巴尔·斯洛克围着它转圈，不时敲敲打打。

“它好多了。”巴巴尔宣布道，“还没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但比之前那个随时发癫的情况好太多了。看来公孙先生的猜测是正确的。”

“还真和人们的观念有关啊……”公孙策推了下眼镜，“能看看您之前说得资料吗？圣者和哔哔大打出手那个。”

巴巴尔今日将家族的古籍带来了，他将古老的羊皮卷小心翼翼地展开，铺在桌上。千年前的古物上绘有褪了色的画，位于画面上方的是大发雷霆的飞碟怪哔哔，正中则是一位背对着画面的，身穿风衣的人物。他向哔哔伸手，似乎在安抚这只脾气暴躁的怪物。羊皮纸右侧有古代通用语的草书，杰戈为屋中的各位解读着古文与暗号写就的文句：

【将这话传与你的孩子，传与你孩子的孩子听：先祖以血汗开拓了这片土地，你们要亲手守护自己的文明。】

“我们一直都以为这是圣者留下的教诲……如今看来，这其实是他对我们的要求？”巴巴尔困惑道，“圣者与哔哔战斗，是为了将它的状态和大家的观念联系在了一起？”

绮罗深感难以理解：“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在圣者出现前的一千年里，哔哔也同样正常地活着吧？”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纵使是身为教会高层的杰戈也表示他第一次知道这事。公孙策仔细打量着羊皮卷中的绘画，他总觉得圣者的姿势不像在战斗……而好似在动手“写”着什么。

零岛的经历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公孙策一时福至心灵。他像过去捕捉“联系”一样集中着精神，调动起心灵世界中那颗安静而胆小的眼童。

于是这一刻，他又看到了他人无法感知的真实。在哔哔那圆盘型的身躯外侧，有一行闪烁着紫光的古通用语。那句子很简单，即使是他也能轻松读出其中寓意。

【巡礼之路，自此而始】

·

公孙策没将看到文字的事儿说给其他人听。

半小时后他们告别了在彩石市结识的人们，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大包小包上了晴空号。他们最后一次开过彩石市的街道，前往位于城外的空港。

今天的司机换成了公孙策，他在市郊的快餐厅门口停车。霍恩正在小摊上拼着新的艺术品，老神父文森特在一边旁观，一只小磁石怪在摊子旁跳来跳去，它身上又加了两个漂亮的环。

“嘿！”公孙策向他们打招呼，“打算继续当艺术家？”

霍恩抬头，微笑：“哦，你好！我找到了新的工作，下周上岗。我想最后再摆几天摊……当做一种怀念。”

“你还得先换条胳膊。”文森特提醒道，“这玩意连公司大门都进不去。”

“我打算买条便宜的日用款式，我看杂志上说去年出的智能管家不错……”

两人就义体款式聊了几句，霍恩起身走到车前，递给公孙策一枚黑色磁石拼成的手里剑。

“我不知道……我猜你做了点什么？这个不值钱的小玩意送给你。”霍恩笑笑，“祝旅途愉快。”

“愿天轮的弧光护佑你们。”公孙策学着本地人那样说话。他将那枚手里剑贴在磁石兔子的肚子上，做出了一只忍兔。

公孙策与两人道别，驶出彩石城外，开向等待着他们的启明星号。他一面开车，一面和副驾驶座上的骑士闲聊。

“你觉得这儿的人怎么样？”

“和他们的先祖一样顽强。”

公孙策仰望着空中五颜六色的磁力线，想象着几百年前绚磁之州的模样。在那个没有义体没有电脑没有科学理论的时代，胆大包天的人们用通了电的导体去影响那些无处不在的线。他们受伤，他们失败，他们死亡，他们把经验传承下来，最后他们得到胜利。

“很能理解校长为何是那个脾气啊。”公孙策感叹，“真是一脉相承。”

艾兰迪亚用手指点着磁石兔子，说道：“另一个话题，你可以继续让我开车。”

“这可不行。随从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帮你开车。”公孙策愉快地说道，“我乐于帮你开车，为你整理资料，替你应付那些无聊的工作。为你做任何事情都会让我很开心……”

后座三位女士的眼光穿过座椅靠背刺在某人的背上。公孙策打了个寒颤，连忙大声说道：“说起来我们下一站要去哪？如果对方要打信息战的话我们就去对方传媒业的大本营瞧瞧？”

“我们等消息决定。”

艾兰迪亚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公孙策的面庞。

“等谁的消息？”

“斯宾塞尔小姐的消息。”

“啊？”

·

同一时间，苍穹之都。

赛博·幽灵·音乐社的小活动室内此刻大变了一番模样，中间的长桌被移到门外，地板上被铺上了一张尺寸极大的北大陆地图。组成乌斯特斯合众国的51个州被51种不同的颜色覆盖，时雨怜一手中拿着一根蜡笔，正用金与灰的混合色在每个州的中心标上编号。

云璎琅与卡尔黛西亚站在门口，均是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

“我再确认一次。”云璎琅困惑地问，“你们叫我来是因为我运气好？”

“是因为我们运气好。”卡尔黛西亚纠正道。

云璎琅使劲扯着头上的猫耳朵：“可这怎么可能啦！哪有运气好的人会为了还钱在女仆酒吧打工我甚至倒霉到赶上店里搞猫耳娘活动唉！”

卡尔黛西亚同情地打量着这位刚加班完下班的猫耳女仆娘，拿出一个塑料袋：“小云你天生丽质整天穿女仆装浪费了不如来试试这套拉拉队服吧？”

“呀看上去好漂亮谢谢你学姐~”云璎琅接过袋子，瞧了一眼，往凳子上狠狠一摔，“个鬼啊这露出度都快赶上绮罗的演出服啦我才不要！

”

“哎呀失败了真可惜。”

时雨怜一克制住继续听下去的**，专心地在地图上完成最后的工序。他将蜡笔收起：“事先准备完成了，你还需要什么材料吗？”

“哦哦，哦哦！不，不，不敢劳烦，我诚惶诚恐！”

在活动室另一头有个用注连绳围起的小小“神域”，来自零岛的长发男人坐在神域内，他的眼神犹如面见神明般惶恐。“竟然！有幸能帮上您的忙，祸津神的祝福之子！在下纵使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想必拥有零岛知识的各位都发现了……这个长发的男人，正是在公孙策一行人前往零岛时，藏于幕后操控事件的巨龙崇拜者。

“只需做个骰子就可以了，放轻松。”时雨怜一安慰道。他站在巨龙崇拜者的身后，向两位女士做出必要的解释。

“现在我来做简要的说明。公孙他们如今正在乌斯特斯行动，这片大地是敌方的主场，他们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落入敌方的陷阱，所以我们要为公孙选出一条最合适的行动路线。

这是一个简单的占卜仪式，由我本人作为祸津神大人的象征替代，这位先生作为主持仪式的神官，而你们则负责最重要的执行环节。这是因为在涉及奇秘界的占卜、祈祷中，你们的意愿必定会拥有最高优先度，纵使相隔万里，她的世界也会对你们做出护佑。”时雨怜一说，“到这里为止没问题吗？”

“啊……啊？”“什么？”

时雨怜一迎接上了两双迷茫的眼睛，他果断放弃了讲解那张地图的作用，毕竟毫无基础知识的两位姑娘很难理解相似与象征在法术中的重要性。他用最简单的话说道：“专家研究认为你们的运气在合众国最好，想请你们帮忙骰个骰子。”

“啊~~”“原来如此~”

姑娘们一脸了然地表示听懂了，她们从巨龙崇拜者手中接过51面骰。云璎琅按照时雨怜一的吩咐将骰子握在手里摇着，专注地说道：“那个……我看看啊……祝你们实力增强，旅途顺利。”

说完这话，她将骰子交给卡尔黛西亚。礼帽女将骰子一丢，51面骰在地图上骨碌碌转着，它所揭示的数字是14。

卡尔黛西亚低头看着地图，向众人宣布道：“公孙策一行人的下一站是第14州，木械之州！”

·

【绚磁之州的困境被魔人一行人暂时缓解，然而问题的根源仍未得到根治。20亿人的观念绝非一朝一夕得以更改，曾经的圣者耗费半生巡礼，当今的后人无法在数日内彷效。

在这起事件中，魔人意识到了观念与思想和异变的联系。在数次危险任务中养成的本能，使得他隐约注意到了传媒业在盖乌斯·奥提密斯的计划中具有的重大效果。在与同伴商讨后，他将把下一站定为合众中部的实音之……

（数段被涂黑的字迹）

令人哀伤的是，部分演员对于戏剧有着根植心底的厌恶情节。由于得到了苍穹之都的助言，他们将下一站定为木械之州，这样的故事发展毫无铺垫，更无逻辑可言。】

司徒弈搁笔，停下书写，将手边薄而小的剧本搁置。他对着身后沉默的男孩笑道：“陈年旧恨今朝仍记，最是女子小肚鸡肠！”

隐律主木讷地点头，一言不发。司徒弈嬉笑，将小剧本收起，转而继续写着那部摆在他正前方，极厚而极大的正剧剧本。

流星城底部的空间色彩斑斓，无数都市组成的异样城邦，恰似这立于北大陆的奇妙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