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8 唯有毁灭

带着腥味的风吹过，卷起地面的血肉残渣，也卷来一些畸形的身影。在那猩红色的风中，不断传来哀嚎与惨叫的声音。

有那些声音，就代表有着痛苦的灵魂，有痛苦的灵魂就有一只只异化的黑山羊幼崽。

差异、缺陷、痛苦，这些都是能毁灭一个文明的东西，但即然有痛苦，也就必须有救赎存在。如果没有人来拯救的话，就必须有一个人要挺身而出......

宗方带着这样的心绪，苦苦支撑着......他全身的皮肤已经在迅速枯萎，变成了一块块黑色的干皮，其中的裂痕中不断衍生出一条条细小的黑色触手，就如刚破壳的小蛇，探出令人悚然的脑袋。

他在承受着痛苦，不亚于新城丽娜的痛苦，那些缺陷者的冲击让他头痛欲裂，甚至出现了幻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那些异教徒的身影、那些黑山羊幼崽，血肉覆盖的大楼都在模糊，转变为一片破败之景，还有别的...哀嚎、痛苦、惨叫.....

这些痛苦、这些幻觉在把宗方带去地狱。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汹涌中，能看见宗方的表情也在迅速灰暗，整张脸也大汗淋漓。

那些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

就算是迪迦奥特曼，也有痛苦，也会被痛苦吞噬。

何况一个人类呢？

宗方几乎要撑不住了，他看到眼前那些邪教徒，带着一股冷漠注视着自己，就像普通人注视着曾经的他们一样，没有丝毫的同情心，而是一种轻蔑。在他们的身前，还有围绕着自己的异化人，那些崩溃，极度痛苦的声音。

“我...我是宗方诚一，曾经地球防卫军的一员，现在是地球和平联合组织GUTS的副队长。”

“我是宗方诚一，是GUTS的副队长。”

“我是......”

在极度痛苦中，宗方一遍遍念叨自己的身份，这样能防止他丢掉自我被痛苦吞噬。曾经身为一名军人，宗方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所以在他一遍遍重复自我身份时，他的脑海中闪过种种欢笑声，那是GUTS的各位。

还有......那位指导自己、拯救自己，一直仰望的不屈女性，那是居间队长。

“大家都是...我的家人！”

眼前闪过重要之人的面容，那是必须守护的东西。在钢铁意志的推动下，宗方颤颤巍巍将GUTS海帕枪对准自己的手掌，无比艰难的扣下扳机！

“咻——！”

品红色的激光子弹瞬间击穿宗方脆弱的手掌，将宗方的手心打出一个烧焦的洞口。血肉烧焦的刺鼻气味，以及**上的剧烈痛苦，配合宗方不屈的意志瞬间让他从痛苦中脱离出来。

痛苦能带来力量，那么自己给自己痛苦，也能为自己带来战胜一切的力量吧......

那些异教徒看见宗方从痛苦中脱离出来不禁有些惊奇，那仿佛麻木的脸庞也出现了一丝涟漪。他们眼睁睁看着宗方从地上站起，尽管他快要被触手吞噬，尽管他痛苦的随时都快要倒下，但他依然带着不屈站了起来。

“痛苦不一定能带来绝望，有些时候正是因为品尝过痛苦，才会从痛苦中萌生出力量，来守护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宗方那双蠕动着血丝的双眼扫过一张张异教徒的面孔，即使现在虚弱，但他的话语依旧带着往日的威严：“我不想伤害你们，因为我是GUTS的一员，无论何时我都要履行我的责任，我不会将枪口对准群众。”

宗方下定了决心，他明白以武力对付这些人，给他们带来痛苦只会增长他们的力量，所以必须要拯救他们的灵魂！这不仅是身为GUTS副队长的责任，也是身为人类必须有的善良品质。

“就算你们变为这般模样，有着不一样的思想，但只要你们还是人类，我都要拯救你们！”

宗方无比坚定的冲着异教徒和异化人嘶吼，这些话语就如沉重的钢铁一般，没有丝毫动摇。

但这几乎不会动摇的话语，让那些异教徒爆发出齐齐的讥讽声，他们的话语也如海浪般在这绝对痛苦的深渊中翻腾：

【你说你是GUTS副队长，你不会伤害我们，你要拯救我们，哪怕为此要付出一切。】

【这就是你从痛苦中诞生的力量？】

【什么时候，在你这种精英眼中，痛苦变得这么崇高了？】

这些话语，如同摩擦钢铁的尖锐声响，让宗方的头有些刺痛。他的身影有些摇摇欲坠，同时还有一些痛苦的记忆碎片涌了出来。

同时，那些异教徒，带着冰冷的声音继续说：

【宗方诚一，你忘记以前的自己了吗？你以前从来不怎么在乎人类的生命，你是个军人，你认为军人的使命是维护地球的安定，而不是人类的生命。你奉行牺牲少部分人，保全大部分人的思想主义。】

【但你因为这样的思想犯过很严重的错误，若不是你敬佩的那位女队长拯救你，你将一直堕落在痛苦深渊。所以后面你明白，有些时候军人不能只是一个机器，应该是个人类。】

【可你心底里，并不是这么认为.......】

【你成为GUTS副队长后，依然会为了防止更大灾害，下达一些命令。那些命令，虽然的确保护了很多人，但同样也牺牲了一些人。】

【你根本没有想过拯救所有人，只在乎拯救你想救的人。身上的GUTS队服，你的确配得上，因为从穿上它的那刻，你就已经决定哪怕是牺牲一些东西，也要保全大局。】

【你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漂亮......如果没有异常灾害，你真的会是一个好指挥官吗.....】

【什么样的好指挥官？把队友视为机器，视为一堆血肉——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在乎队友有没有灵魂，不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与恐惧.....】

【不要欺骗你自己了，你现在谁都欺骗不了，还想欺骗饱受痛苦的我们吗？】

【宗方诚一，可能的确有人能拯救我们，但绝对不是你。】

【因为你...配不上！】

宗方已是一脸痛苦，在那些话语中，他根本没有什么能隐藏的，内心和大脑完全透明。他豁然想起曾经一次捕获外星生命的任务，为了不让UFO破坏科研基地，毅然发射诱导电波吸引它往山里去。

最后UFO是击落了，但是没有想到波及到两个游客......

他还记得那是一对情侣，男方被自己发射的导弹波及炸死，女方失去一条腿。

他还记得女方愤怒的、哀嚎的抓着自己的衣领，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知道山里有人还要发射导弹，为什么要杀死她的爱人......

他还记得自己面无表情，说这是为了地球人类的未来......

他还记得自己一脸冷漠的走后，女方一遍一遍槌地，无能为力的痛哭......

那么自己要说拯救那些痛苦的异教徒，真的是为了拯救他们？还是只是为了拯救世界说的漂亮话？

即使这样，宗方也没有任何悔意，他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要拯救世界就必须拯救那些异教徒，但是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不，谁也没有那个资格。

所有的差异、所有的痛苦，都只是一个缩影。

就算真的有圣母，是真心不带有色眼镜拯救他人，但只凭一个人的力量，能拯救多少？能够永远拯救缺陷、拯救痛苦吗？

不解决这样的问题，就根本无法拯救他们......

非常清晰的思维逻辑让宗方没有陷入自我怀疑的痛苦中，他选择承认自己的问题，接着深吸一口气对那些异教徒说：“那你们呢？既然没有人能拯救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自己拯救自己？你们就愿意痛苦下去当一滩烂泥？”

【宗方诚一，你很顽强，不愧是军人，真的很顽强......】

异教徒再一次笑了，在感叹宗方冥顽不灵之后他们又变化为之前的冷漠。

【我说过了，这个世界的差异一天不消失，谁都没有办法拯救。我们的自我拯救，只不过是给自己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毕竟多数人是轻蔑我们，就算有少数人在乎，但那不断获得希望绝望的反复，已经让我们麻木......】

【所以说，你和我们，都没有办法再病态的世界找到办法，这个问题无解。】

异教徒变化了一幅面孔，就像藤木沙耶第一次看到黑山羊幼崽时一样，仿佛在绝对痛苦的深渊中看到光，看到救赎一般虔诚的面容。他们齐齐望向金色的天空，望着那一团远离地球的黑色畸形肉块道：

【要解决，只能借助人类之上的力量，让伟大存在来解决！】

然而......

在那金色的天幕上，在那覆盖住整个宇宙的不定形黑色大肉块中，一条条畸形怪状的触手恶心蠕动颤抖着，那些肿胀的眼睛都在往一个方向看去。那些东西在看着那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身影，鲜血淋漓的大口在蠕动，在对那个身影讲话，一阵声响从中传出——尖锐，杂乱。

“迪迦奥特曼，那样的问题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金色的不屈身影——迪迦奥特曼、叶一凡在喘着粗气，他身上的金色外衣在消散，左眼爆发的光辉早已不复存在，甚至三对金色光翼都在支离破碎，这个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只有一分钟的修罗模式，坚持到此刻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叶一凡早就感受到大古输了，在他倒下的那刻联系就已经切断，这给了叶一凡坚持更久的力量，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它即将变回人类躯体，到那刻就没有什么能阻挡这位至高生命女神，然而......在快要消散的那刻，它听到那位不可名状的生命女神，讲出了一个极度惊骇的事实。

“生命从诞生的那刻就必须存在差异，每个生命必须有高低之分，如果没有差异，就不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需要差异。”

“如果，真的让这个世界没有差异，那么生命过于单一，这是宇宙法则不能允许的。”

“但是你们人类的差异过于明显，是你们造就的差异才孕育出缺陷、孕育出痛苦。但这是一种错误，从基因开始就存在的错误！根本没有办法修正！”

“你们的诞生是错误的，人类不应该诞生，这是一种缺陷。”

“要消除这种缺陷，所谓的重生，成为意志共同体，但那是万物归一者的权限。”

“但是宇宙需要差异，不能没有差异，所以需要蠕行的混沌，需要造就混乱。”

“我不追求单一也不追求混乱，我追求一个平衡点，这就是生命的平衡点，那么你们的存在是一个错误，要修正这个错误，追求一个平衡，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听到这些，叶一凡的内心刮起一阵风暴。它知道莎布尼古拉斯说的那个办法，它现在明白了。莎布尼古拉斯欺骗了它的信徒......不，它根本不在乎那些信徒，他们的祈求神明并不会理会。

莎布尼古拉斯利用他们，利用他们达到自己修正生命的目的......

而人类的存在方式、文明方式是有病的，一直有病的，不被宇宙允许的。

作为掌握生命权限的至高女神，要消除这种差异。但不能消除生命间的差异，也不能让生命归一。

那么，想要消除差异唯有一个办法。

唯有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