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乡村生活（九）

陈州的领导替换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杨向前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提拔为副市长，着实激动。就在新任市长履新的会议上，市委宣布了一部分新的人事任命，当杨向前听到“根据直隶部决定，免除杨向前同志劳动局副局长职务”的宣读，整个人都有些发紧。

然而，没有后续。之后宣布的全都是其他干部任免。也就是说，杨向前被免职了。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杨向前看到了不少人在注视自己，便抬起头直奔自己的办公室。自己都已经是待考察干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回到办公室，杨向前就准备交接工作。自己的桌子还没收拾三分之一，就有组织部的电话打过来，要杨向前立刻到组织部报道。半个小时后，杨向前就讲完了对自己就任劳动局副局长工作的评价。

市委组织部的部长听了杨向前的自我评价，不禁怀疑起杨向前到底是真的能够与中央思路一致，还是太会见风使舵。不过根据一直以来对杨向前的评价，市委组织部部长觉得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杨向前此时已经说完了自我评价后，也觉得心里面放下了压力。到地方上视察，让杨向前有了很多新的感受。尤其是在张弛有度这方面，杨向前感觉自己之前对于吴灵圃的看法的确有些过激。在基础水利建设方面，虽然吴灵圃本人是个激进派。但是陈州的确可以负担那样高强度的劳动力动员，正是这样高强度的动员，在很短时间里完成了陈州市大量基础建设。如果吴灵圃接下来立刻停止高强度动员，全面转入修生养息，他就能得到极高的评价。

但是吴灵圃的水平明显没有这么高，之前所取得的成绩只是让吴灵圃更坚信自己认为的方向是对的。这才遭到了果断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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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免职，杨向前觉得大概因为自己的水平也不够高。事后诸葛亮很容易当，但是在工作进行之中，杨向前也是糊里糊涂。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头，却没办法真的搞清楚哪里不对头。在该表示反对的时候，自然瞻前顾后，不敢真正表态。

“杨向前同志。你今天先回去，之后具体工作安排，组织部会通知你。”

听了市委组织部的说法，杨向前也不磨叽，起身就告辞。刚回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就出现在门口，把杨向前叫出去说道：“书记要你立刻去见他。”

杨向前搞不明白市委书记这是要干什么。之前书记说过，杨向前可能会出任副市长。这是要给他的说法做个解释么？

市委书记见到杨向前来了，立刻结束了与农业局局长的交谈，单独与杨向前到了旁边的小办公室。关上门，坐到杨向前对面，市委书记就问道：“杨局长，你认为你有能力领导一个市的工作么？”

杨向前片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这样的可能着实有点大起大落，最后只能含糊的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问问你的看法。譬如鹤壁市，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承担么？”

鹤壁在直隶是个经济落后的地区，但经济差，鹤壁市长与陈州市长都是市长，行政级别没差别。杨向前觉得自己的能力只怕是不足，就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我现在的能力不足以领导一个市的工作。”

“那么副市长呢？”

“我会尽力。”

“如果是开封市这样的副市长呢？”市委书记继续问。

杨向前只觉得又惊又喜。成为陈州的副市长就已经是杨向前能想象的重任，而陈州与开封相比就不算什么。开封是古都，又长期作为河南省会，是名城，也是河南经济中心。即便郑州被选为新的首都，河南被直隶，开封也依旧被视为与京城几乎等同的大城。很多人甚至认为，如果地上悬河问题能被解决，开封很可能就会重新成为首都。

开封与陈州之间的对比，大概与陈州与鹤壁的对比差不多。同样是副市长，开封副市长在直隶，也只有洛阳副市长能够与之相较。

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杨向前按捺住内心激动，果断答道：“我愿意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直隶部做事非常快，半个月后，杨向前正式出任开封市常务副市长。在政府工作会议上，杨向前一言不发的听着会议内容。听得出，吴灵圃出事让开封政府成员们受到了很大震动，对于过去是否有过激行动很在意。提及的都是这方面的问题。

等市委成员发表完了看法，就轮到初来乍到的杨向前。杨向前率直的答道：“我刚来开封，不合适发言。”

这理由没问题，但是市委书记并没有放过杨向前的意思，“杨市长，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大家也都知道你在陈州的工作很出色，以你在陈州的经验，说说看法。也让我们有更多的视角。”

“是啊。这条记录会进行标注，杨市长不用担心。”市长也劝道。

杨向前没办法，只能说道：“陈州的经验，是过犹不及。在完成了应该完成的基础建设后，依旧认为过去的方式可以继续下去。陈州的基础建设已经100%完成了计划安排，是进行调整的基础。我认为直隶部要求开封完成计划中的任务量，只是完成后就转入新阶段。”

从1915年何锐建立起四平政府以来，完成规定的任务就是官员基本需求。所以开封市政府成员听完杨向前的发言，觉得这位被调动过来的副市长水平不差。吴灵圃被免职后，直隶部这段时间的文件，通报，都强调要深入理解政策。从履历来看，杨向前属于陈州市没被影响官途，而且升官的少数干部。可见将杨向前当下看法视作比较接近直隶部的看法。

市委书记以及市长都觉得此次让杨向前发言很有价值，他们之前的确担心直隶部会不会矫枉过正，现在已经大概确定，直隶部暂时不会这么做。更直白的说，开封市到现在为止的工作成绩并不会因为吴灵圃的事情而被无视。

半个月，杨向前已经熟悉了开封的工作。开封虽然与京城没办法比，却的确是河南的精华之一。单从教育来说，1912年，林伯襄等河南教育家在清代开封贡院旧址之上创建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1923年，在北洋大规模增加大学的时候扩建为河南大学。十几年间，这些学校教育出不少人才，使得开封成了河南人文荟萃之地。

有这样的历史底蕴，开封政府人员水平也不错。杨向前副市长参加的农业工作会议上，开封农业局很坦率的表示，“两季作物驯化的进度并没有达到理想状态，只能小范围试种。”

如果是吴灵圃当在陈州（周口）市长的时候，这样的报告定然会遭到严厉的批评。杨向前看向其他市委主要成员，发现没人发火。农业局长也从容的继续就此局面进行汇报，“现在土壤改良的试验进行的成果不令人满意，贫瘠土地的改良试验同样没有达到期待的结果。基于以上的变化，只能先进行两季种植的小规模试验。”

见市政府对此事的判断相当稳健，杨向前心里面轻松了很多。从道理上，大家当然知道一年种植两季比种植一季的收成多。但是土地一年种植两季，农作物生长过程中会吸收大量土地中的养分。

吴灵圃这样的干部，知识体系并不完整。虽然何锐政府中公务员不断接受培训，力求让公务员们拥有完备的知识体系。但农业社会与工业社会的知识体系本就不同。同样是对养分的理解，工业化社会的理解不仅包含了氮磷钾，还包括土地中的碳含量。

植物生长所需的碳并非完全来自于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也要通过植物根茎从土壤中获得。这种碳还必须是‘水溶型碳’。沙漠中植物稀少，不仅是因为缺水，缺碳也是重要的原因。着肥沃黑土地的东北，粮食与植物生长的就很好。因为黑土地中的‘黑’，是大量腐殖层，腐殖层里面包含了大量的碳，供给植物吸收。

市委的确不需要研究更深层的农业技术，却需要知道这样的‘基本常识’。有了这位样的基本常识，做出的判断才不至于离谱。如果是吴灵圃这样‘缺乏常识’的干部，他们做事自然会简单粗暴。因为工业时代的常识与农业时代的常识完全不是一回事。照搬农业时代的认知，认为农业时代与工业时代只是一个‘数量叠加’，就肯定会对中央的政策有不同的理解。

会议后半段，农业问题基本确定后，开始讨论工业问题。轮到杨向前发言的时候，杨向前一边回忆着开封市的经济数据，一边说道：“开封明年还能创造多少就业岗位，有没有什么适合现在开封的产业。我觉得还是多实地考察一下。也许这些就业岗位的空间就在基层。”

“基层又能创造多少就业？现在只有工业才能创造就业人口。”市长语气平和的说道。但是这话相当的不客气。

杨向前没有反驳。以开封市委市政府的水平，如果有什么能够挖掘的就业空间，他们肯定早就不遗余力的尝试过。杨向前并没有小看市委成员的意思。但是国家投资就这么多，即便开封是如此重要的地区，也不可能单靠开封一地就创造出大量就业机会。

看市委市政府的同志们盯着自己，杨向前说道：“我想到基层去调查。也许调查后不会有什么进展，至少能确定一件事，农村已经没有任何的就业空间。”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个做法没问题。但是杨向前这么搞，的确有些赌上一切的意思。开封市政府的主要成员却没有阻止，甚至表达了支持。一个能被直隶部看好的官员，想来总会有些不一般的地方。万一杨向前的调查的确有了收获呢。

“杨市长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市委书记问。

“我会尽快向市委提交一份调查提纲。”杨向前果断答道。若是调查没有目的，还不如不去。

“这个报告就不用上会了。”市委书记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让杨向前非常舒服。书记的话展现了善意，至少在这次调查中，书记表达了支持的态度。有了书记的支持，调查就基本可以确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