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混沌的未来（二）

英国上层大多都说着标准的伦敦腔，但是在商言商，伦敦来的老爷在中国也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不过这位老爷既然表示他对于中国有误解，英国在华商会的商人们也想听听具体误解在何处。而这位刚到中国不久的英国老爷则神色严肃的说道：“英国商品到岸价格相对于中国同类产品来说已经高了不少，我们曾经认为中国没有能力生产的工业品，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听到这话，在座的英国商人们都用英国人那种淡然的神色看着这位老爷。礼貌的淡然神色在英国人来说就是蔑视的表现，这些英国商人们的确不想对一位大老爷进行嘲讽。告知一位自称想当商人的老爷，他完全不适合做商人，这是很残酷的事情。英国商人只能淡然的看着这位老爷继续冒傻气。

这位老爷无视了其他商人的淡然，继续说道：“如果在英镑价格下跌后，我们依旧没办法比中国同类产品更廉价，我们就只能给中国的英国设备提供零组件来获得利润。但是当下有这方面的资料么？”

这话倒是有些水平，因为最近两年，向中国出口廉价工业品的英国商人基本都破产了。那些人最后只能卖掉在中国的房子，带着因为房价上升而赚到的一些盈利离开了中国。在离开中国的时候，英国贸易商人都恨恨的表示，“终于理解了鸦片战争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是的，英国商人都理解了鸦片战争对英国是多么的正确。中国完全统一不到10年，海运到中国市场的英国民用品就没有了性价比。中国用更具备性价比的同类商品击败了英国民用品。但基于中英两国的实力对比，英国商人都知道这话也就是发泄而已。所以商人们开始怀疑这位老爷是不是对现在英国驻华外交机构的人选有什么想法。

1932年3月4日，英国商贸部就接到了上议院议员转交的一份调查报告。在这份报告里提供了中英工业品的数据分析，并且严肃的给出了结论，“……英国商品想获得中国市场的努力正在面对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如果现在不能针对中国市场进行更有效的分析，英国的工业品将在几年内就被赶出中国市场。”

单纯从这份报告来说，算是一份真正的中英同类商品对照表，颇有学术研究的价值。但是这份报告是英国上议院提出的报告，仅此一点就注定无法得到英国下议院的支持。所以英国商务部对这份报告相当谨慎，并没有将其作为一份必须回应的内容来对待。

3月8日，泰晤士报报道了此事，并且公布了一部分调查报告的内容。对于英国学者来说，这份报告有吸引力，却也只是学界应该做的基本研究工作之一。除了学界对此有些兴趣之外，英国各界对此完全没兴趣。

百年来英国舰队横行无忌，打着自由贸易的旗号在全球主动进攻，所以“自由贸易”成了英国经济界甚至是民间的信仰。现在英国国内正出于艰难的思想转型阶段，对华贸易虽然重要，却是英国借钱给中国，让中国购买英国货。经济界与民众只希望这项合作能够尽早完成，至于英国与中国在具体贸易商品上的竞争，普通人民完全不关心，现阶段的英国学界也没几个人真正关心。

即便泰晤士报的专栏作家以其敏锐的经济学素养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泰晤士报本身很快就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1932年3月6日召开的‘伦敦海军军备会议’之上。

这次军备会议的参与国包括华盛顿海军条约的缔约国——英国、美国、日本、意大利、法国。而且在之前的预备会议上，五国全体通过了‘邀请中国参加伦敦海军军备会议’的决定，并且向中国政府正式提出了请求。

为此，中华民国国会专门进行了一次投票，国会通过了授权中国政府派遣代表团参加此次会议的提案。

欧美报纸都对此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中国一度因为战败被排除在了世界列强之外，此次重回世界列强行列。而且此次的6个参加国中，出现了中国与日本两个国家，占到了全部数量的三分之一。在欧美报纸看来，世界力量的对比发生了巨大改变，东亚已经成为世界各国必须重视的地区。

在国内关注此事的人总数不少，但是比例并不大，胡磊就是其中之一。关注此事的中国人都比较喜欢读泰晤士报以及费加罗报的亚洲版，对于一份报纸来说，能够每天卖出去几万份就算是很成功了。而胡磊无疑是泰晤士报亚洲版的衣食父母。

泰晤士报亚洲版详细介绍了华盛顿海军条约的内容，在1922年，世界各国需要的是和平，当时各国都在借用在一战中积累的经验建造新一代主力舰。所以华盛顿海军条约先要求各国停止造舰，之后才在各国已经拥有的海军实力之上分配了各国海军舰艇吨位。

看完介绍，胡磊觉得介绍好像遮遮掩掩，貌似隐藏了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容。但是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2点，胡磊赶紧前往车间。这批零部件马上就要完成，胡磊决定自己带着两名徒弟多干一阵，尽量能够在明天完工。之后就是接下一批订单，赶紧完工。只要抓紧完工，胡磊还希望今年能够还清所有贷款。至于了解华盛顿海军条约的事情可以往后排。

到了晚上6点，工人们完成了手里的零件加工，准备下班。但是与之前不同，工人们并没有离开，等最后一名工人完成了工作。他们集结在一起，其中的班长向胡磊走来。

胡磊工作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即便知道工人们有些事要谈，也没有影响他对机床的精准控制。加工完零件，胡磊操起卡尺做了测量，确定公差在优良品范围内，才放下手里的工具，向班长打了个招呼。

很快，班长与工人们都到了胡磊面前，班长陪着笑说道：“老板，今年的培训快开始了。咱们厂里有四名工人想参加培训。”

胡磊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现在的成年人教育法规定，成年人每年需要接受一个月的培训。在培训期间，企业要给工人底薪。国家会根据企业的工人培训数量，以及培训成绩给企业以退税等补偿性待遇。

工业部则针对机械厂制定了规定。规定中，每一个工人每年有资格申请为期3个月的培训，培训主要目的是提升工人技术。工人参加培训期间，企业必须提供底薪。国家除了正常补贴之外，还将根据工人的培训成绩给与企业补贴。同样，国家也将支持工人在一个企业中完成合同。

胡磊工厂里十几个开车床的工人，若是走了4个，的确会影响胡磊的产量。工人们看着胡磊眉头皱起的模样，都觉得胡磊未必肯答应。已经有工人在考虑，如果胡磊不答应，就要按照之前商量的那样，请工业区的工会出面，向胡磊施压。

“我同意。”胡磊说道。

工人们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但不等工人说什么，胡磊继续说道：“你们把培训的具体内容给我看一下，我来帮大家选择培训科目。”

工人们本能的拒绝被老板介入自己的生活，连忙推辞道：“老板，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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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磊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是特么的工业区的工会前来，他也不会做出让步。胡磊语气坚定，“我要帮大家选的培训，要和咱们厂的设备配合的上。如果大家学些别的设备操作，回来之后用处不大！”

工人们看胡磊已经不准备继续让步，也只能无奈的告辞。胡磊看着工人们的背影，用力抿了抿嘴唇，就继续开始加工零件。原本胡磊准备自己干到晚上8点就收工，此时心情不佳，一气干到了晚上10点才收工。

因为时间太晚，胡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回去了。就直接在办公室里睡下。

这一夜睡的倒是很沉，第二天快8点才被秘看着睡脸惺忪的胡磊，提醒道：“老板，今天你的同学要来。”

胡磊愣了愣才想起，冯谦的确今天要来。原本胡磊还觉得自己昨天干的太晚，今天工作状态不会太好。现在又觉得自己幸好干的很晚，即便状态不够好，也能应付与冯谦的对谈。

9点，胡磊刚吃完了早饭，正喝着茶水，冯谦就到了。一见面，他便说道：“老同学，你听说过示范工厂的待遇吧？”

胡磊想了一阵，只能摇头。冯谦便简单介绍一下，示范工厂指的是那些在管理水平、设备先进度、技术水平中有一项格外突出的工厂，会成为示范工厂。这些工厂会承担教学培训的工作，也能从组织培训的国家部门获得一定的支持。

冯谦讲完，也不等胡磊回答，直接低声补充了一句，“你的厂子成为示范工厂，就可以进入名单。我只说这么多。”

胡磊原本只是嫌烦，倒是不怎么想拒绝。听了这话也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了老同学一番美意，当即答道：“我愿意，不过我这厂有什么能入政府法眼的所在？”

“那就等工业部评估人员完成评估之后再说。”冯谦没有说太多，就转换了话题，“还有，科技部最新文件到了，你这种学历和工作经历的要去报备。保不准部里面一些项目就会向你提出合作建议，你可以承担一点科研工作。”

“我x！”胡磊爆了粗口，但接下来他就叹道：“谢谢！”胡磊也很清楚，人不能不识好歹。

令胡磊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在胡磊正在组织出货的时候，工业区的评估人员就到了。人家还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胡磊先把出货的工作安排完，才在胡磊带领下参观了工厂设备，又请胡磊以及他亲自教的两个技术工人实际操作。全部看完，测量了零件精度后，评估人员拿走了生产出来的零件，也没有任何说法，就告辞了。

这让胡磊非常不爽。忍不住打电话给冯谦。冯谦竟然也是一派政府人员的作风，什么都不说。就在胡磊以为自己大概什么消息都得不到的时候，就听冯谦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关心些军事有关的消息，你那里只有泰晤士报亚洲版，何不买一份《国防军报》看看？”

胡磊被突如其来的建议给气乐了，“呵呵，我在国防军报上还能看到企业名单公布么？”

“我只是建议一下，你不愿意就算了。”电话那头的冯谦油滑的答道。

晚上回家经过报摊，胡磊本已经走过去了，突然停下脚步，直接走回来，买了一份《国防军报》。吃完晚饭，胡磊看完孩子们的功课，训了娃们一顿。这才无奈的睡下。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习惯性的准备拿起报纸看看，突然看到了昨天买的《国防军报》。按捺住抵触，拿起来，就见头版上正好是介绍伦敦海军装备会议于华盛顿海军会议的内容。

看了一阵，胡磊竟然看进去了。《国防军报》对于华盛顿海军会议的评述可比泰晤士报清晰明快的多。或者说，更适合胡磊的口味。关于各国海军份额的分配，《国防军报》如此介绍，“……基于各国停止建造超超无畏级战列舰的局面，各国海军吨位份额就变成了对各国国际实力的一种妥协。美国得到了与英国相同的吨位，是承认了美国的国力。但是这并不等于美国的海军与英国海军爆发海战的话，美国舰队能够赢得胜利。

至于日本与法国3.15:1.75的海军吨位，完全与两国的实力不般配。法国从各个角度都拥有压倒日本的实力。如此悬殊的吨位比例，意味着日本在亚洲的地位得到了列强的承认……”

看完这段，胡磊就觉得豁然开朗。他原本认为华盛顿海军条约是一个单纯军事的条约，现在才明白这个军备条约其实是政治妥协的产物。以前胡磊很厌恶何锐政府的那些看法，到了毕业几年后，胡磊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偏颇了。

由于工作干完了，胡磊到了厂里之后就参与到了工作安排之中。有了冯谦的提醒，胡磊就用了两个多小时与工人们就参加的课程进行分析，挑选了适合本厂的课程内容。虽然参加这些新设备的培训所需要付出的培训时间比较长，胡磊也认了。好歹政府不支持工人接受了培训后，在没有遭到故意刁难的情况下解除合同。而参加培训的4名工人里面，有3名都与胡磊的工厂签署了5年的合同。从长远来看，他们增加了技能，对于工厂不是坏事。

工人们貌似还是有顾虑，胡磊索性建议他们去找工会讨论。等工人离开之后，胡磊就继续看起《国防军报》，“……从1922年签署了华盛顿海军条约后，10年的时间中，各国海军都进入了海军假日状态，在其中只有英国被我国击沉了一支分舰队。此时各国都面对下一代海军装备的建造以及实践的问题，此次伦敦海军军备会议，要解决的就是这件事。

以当下各国需求来看，此次会对各种‘条约型军舰’进行更加准确的要求，而不会如同之前的华盛顿海军条约那样进行泛泛的规定。而这种要求必然体现出海军强国的本身需求。在很大可能上，这种条约规定会出现非常激烈的斗争。甚至不排除一些国家选择退出条约。

即便在主力战舰的规定上有所进展，没有进入破裂的局面。那么，在海军吨位分配上，也不会出现华盛顿海军条约那种政治化的吨位分配。经济危机下各个大国采取的经济政策已经撕裂了世界经济，为了保护本国的经济边疆，并且从源头上限制其他国家的海军对本国海军的威胁，此次吨位谈判将空前白热化。毕竟，上一次各国的谈判目的是为了阻止战争。而此次伦敦海军军备会议，各国则是在准备战争。

从某种角度来看，我们非常有可能看到欧洲大战之前的各种军备会议的场面……”

胡磊看到这里，只觉得心潮澎湃。何锐政府与胡磊家有夺地之仇，在之后的三年土改中，胡磊家的远亲中有人参加了对何锐政府的反抗，随即遭到了干净利落的镇压。所以胡磊并不喜欢被老北洋私下称为‘活曹操’的何锐。

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实际历史上的汉灵帝时，为了分散大将军何进的兵权，灵帝又设置了“西园八校尉”，这八个人分别是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中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典军校尉议郎-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以及右校尉-淳于琼。袁绍与曹操都是八校尉之一。

在老北洋看来，何锐作为北洋中人，年纪轻轻就得到认同，整个人生与曹操倒是完全吻合。只是此时没有了皇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