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混沌的未来（八）

亚洲煤钢共同体第一次总理级会议将在4月4日在平壤召开。朝鲜共和国总统金九很想自己亲自参加，却被朝鲜外交部强调，总理级会议只能由朝鲜共和国总理朴泳孝出任。

一想到居然朝奸朴泳孝代表朝鲜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金九心中着实腻味。当然，金九认为的朝奸只是当时朝鲜流亡政府对朝鲜本地权贵的看法。为了维护朝鲜的稳定，中日尽量选择使用日据时代的朝鲜本地官员。朴泳孝就被留用，并且因为他素来亲日，被任命为过渡政府中的总理。

朴泳孝当然知道金九这种复国主义者对他的厌恶，所以朴泳孝十分用心的准备着此次会议上朝鲜方面的内容。但是在4月1日，朴泳孝接到总统金九的信，金九提出想在会议开始的时候致辞。朴泳孝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只觉得眼睑针扎般疼痛。作为东道主，接连半个月的工作让61岁的朴泳孝眼睛真的受不了，不得不叫秘书给他弄来湿毛巾冷敷。

秘书帮朴泳孝盖好毛巾，随即问道：“总理，该如何向总统回复。”

朴泳孝是有见识的。朝鲜作为东道主，金九总统在开幕时致辞反倒很合适。东亚对于上下尊卑十分重视，金九总统绝无将中国和日本的总理视为下级的道理。而且日本还是内阁议会制，现在的总理石原莞尔乃是日本世纪掌权者。便说道：“就告知总统，我们会安排。不过发言稿最好不要过于冗长。”

秘书听到这话，觉得金九只怕不会这么合作，叹道：“总理，在下以为总统无论如何都想在中日两国总理面前表现一下。”

“呵呵，总统愿意如此，我们又能如何。只能听之任之。”朴泳孝很豁达的笑道。虽然这的确是一个道理，但是朴泳孝真正的想法却是另外一回事。朝鲜复国就意味着日韩合并被彻底推翻，亲日派们在政治上陷入了不利局面。

而且朝鲜李氏王朝并没有被恢复，而是建立起朝鲜共和国，朝鲜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机构是国会。这对于亲日派更加不利。国会议员想当选得靠选票，广大朝鲜人民并不亲日。以日本与朝鲜地主对朝鲜的统治，朝鲜国内民众十分痛恨旧上层。亲日派们只怕也得不到选票。

所以朴泳孝反倒很期待金九在这次煤钢共同体第一次总理会议上能够大放厥词，让中日两国总理对金九失去信心。在中日两国总理中，朴泳孝尤其希望中国能对金九失去信心。因为朝鲜人民对现在的朝鲜政府还能忍受，很大原因在于朝鲜过渡政府完成了土改。解决了朝鲜的土地问题。朝鲜人民很清楚，朝鲜土改必然是中国政府推动的。而且朝鲜素来承认中国才是朝鲜的宗主国，所以只要中国政府认为金九此人不堪大用，朴泳孝又能够在此次会议上展现出他治理国家的能力，事情还有可为。

毕竟，朝鲜的所谓亲日派们完全不在乎自己成为亲华派。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自己手里的权力。如果中国能给与权力，朝鲜亲日派将以十倍百倍的热情去亲华。

很快，4月4日就到了。会场内，朝鲜总统金九走上讲台，此时的金九已经不再是流落上海法租界的模样，一身中国中山装，短发头发理的十分整齐，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走上台，金九向中日两国总理点头致意，随即念起了发言稿，“随着东亚关系重新回到祥和的旧时代，朝鲜也与中日一起进入工业化的新时代。能够成为此次煤钢共同体会议的主办国，朝鲜共和国全体国民都感到十分荣幸。敬爱的中华民国主席何锐阐述过亚洲煤钢共同体的意义，在一个超越国家的组织之下，让各国国内钢铁需求都能够得到满足，并且为了满足钢铁需求，将中日朝三国的资源得到最合理的应用，让三国人民都得到合理的收益。

我注意到，何锐主席强调了钢铁在现代工业国中的独特地位，煤钢共同体促进了中日朝三国在军事上的互信，避免三国之间再爆发悲剧性的战争。所以，我代表朝鲜共和国政府对煤钢共同体首次总理级会议表示欢迎，并且祝愿会议获得最大的成功。谢谢诸位。”

台下的中日两国总理，以及参与会议的一众部长以及代表团官员们对金九的开场词表报以掌声。朝鲜总理朴泳孝也跟着鼓掌，心中却着实失望。金九这话没啥精彩之处，但是毫无问题。作为朝鲜共和国总统，他就该这么讲，也只能这么讲。不过金九表现出总统应有的模样，若是朴泳孝没能做好总理的事，他接下来的压力可就大了。

朴泳孝看向中国与日本两国总理，就见吴有平与石原莞尔两人都看着神色平静，但是明显都在思考一些问题，并没有真正把注意力放到开幕之上，这让朴泳孝安心了一点点。就在此时，朴泳孝见到吴有平与石原莞尔转过头，对视了一眼，吴有平又转向朴泳孝，“朴总理，作为东道主，会议还请您来主持。”

朴泳孝连忙答道：“请放心，我会尽力。”

吴有平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此次会议之所以在朝鲜召开，目的是为了让世界看看殖民地独立后的朝鲜模式能够非常良好的运行。所以中日两国已经先派遣了不少顾问到朝鲜，帮助朝鲜做准备。吴有平对会议本身并不担心。

吴有平真正在意的还是中国国内的事情。在出发前，何锐就向吴有平强调，“现在世界工业的产业链很短，非常短。既然欧美因为经济危机的缘故，以及我国允许外资在华建立独资企业，从中国的发展中获得收益。那么我们就不会遭到欧美联手的技术封锁。尤其是法国现阶段更不可能对中国实施技术屏障，我们的军工领域并不依赖外国，那么，最多10年，中国就可以产生一大批拥有世界先进水平的企业。”

何锐的战略设计中，中国必须先掌握大规模，甚至是超大规模工业生产能力。作为工业生产的基础，钢铁的意义十分重要。根据煤钢共同体联络小组的评估，美国的钢铁生产能力大概能达到8000万吨。由于这个联络小组的人数高达1100人，成员都是中日两国的优秀人才，吴有平并不怀疑这个惊人的数字。

1932年美国的钢铁产量大概是2500万吨，而东亚的钢铁产量大概是1200万吨，与法国的钢铁产量差不多相同。但东亚与法国现在经济繁荣，需求旺盛。而美国依旧深陷经济危机之中，有一半的高炉都没有开工。与世界第一工业大国美国相比，东亚的差距依旧巨大。

想到这些，吴有平心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好在虽然是总理级的会议，真正干活的还是部长们，以及部长们手下的团队。总理反倒不用做太多，至少负责会议运行的事是由朝鲜总理承担。吴有平还有时间思考。

石原同样考虑着非常多的问题。会议第一天的晚上，他参加完宴会，就与一起来参加会议的日本防卫省总长南云忠一中将以及从青岛赶来的山本五十六，以及山口多闻中将开了个会。

“山本君，何君有没有请你谈过未来中国海军的发展？”

山本五十六神色不好看，见到与会者们都是核心成员，有点气愤的讲道：“何君托我转告，中国将4艘吨战列舰的订单给了法国。”

这下南云忠一与山口多闻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倒不是说中国把4艘吨的战列舰订单给了法国完全不合适，两人更在意的是此事竟然没有事先与日本商议。南云忠一虽然是个学者型的海军将领，此时也已经忍不住说道：“何君这么做，着实不妥！”

山口多闻性子比南云忠一激烈的多，但是连南云忠一都主动说出了不满，山口多闻反倒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啥。总不能跳起来大骂何锐不忠于中日同盟吧。

石原倒是没有这么激动，他向山本五十六问道：“请山本君详细讲述一下。”

山本五十六就转述了何锐对此次中法合作的原因，以及4艘吨的战列舰完全是向法国让利，用以交换中法经济合作上的深化。听了这些，石原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何君还有什么要山本君带的话？”

“何君想请日本派遣一个代表团到中国。”山本五十六答道。说完，他叹息一声，“我认为大头都已经给了法国，中国只剩下吨的吨位，日本分不到什么。何君大概是想安抚我们一下，多给我们一些商船订单。”

一直没轮到开口的山口多闻此时忍不住插话进来，“就以我对何君的看法，他并非这么小气的人。欠下人情之后再补偿，何君在大事上绝不会这么做！”

南云忠一眼睛一亮，而山本五十六则沉默下去。石原此时开口说道：“山口君说的没错。何君并非一个爱玩弄手段之人。诸君应该都知道西班牙国内政局动荡，我有个想法，也许西班牙内战爆发之时，就是欧洲大战的爆发前奏。”

一众日本军官们，尤其是海军军官们都被这么一个判断给弄的愣住了。西班牙是欧洲的大国，至少领土面积很不小。虽然直布罗陀海峡被英国控制，西班牙大概是拿不回来了。但是西班牙地理位置依旧十分重要。

但石原莞尔的判断却过于突兀，以至于将官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出于对日本现在唯一的战略家石原的尊敬，几名将官都继续默默地听。

石原笑道：“西班牙地处欧洲一隅，便是内战爆发，直接影响也不过是旁边的葡萄牙与法国。葡萄牙嗟尔小国，法国国力强大，军队强悍，完全能承受的住西班牙内战的影响。但是一旦西班牙这个大国爆发内战，意味着欧洲各国已经无力解决其区域内大国的经济崩溃。代表了欧洲各国已经无力阻止战争。以当下世界的经济局势来看，欧洲的战争已经无法阻拦。”

即便山本五十六、南云忠一、山口多闻都是日本顶尖的将官，也是花了些时间才理解了石原的分析。这下，会议的气氛立刻就活跃起来。南云忠一率先说道：“难道何君已经有了同样的判断，所以才要向法国示好么？”

石原点点头，“法国已经得到了他能得到的最大的利益，通过中法合作，法郎成为强势的国际货币。再获得了4艘战列舰，法国很自然会被认为是稳定欧洲大陆的力量。而且中国给法国这么多海军吨位，欧美各国都会认为，法国将得到中国最坚定的支持。但是从战略上看，法国真的有这么大的价值么？我以为还不至于。易经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何君怎么可能不知道法国的真正实力。”

山本等人品味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这句话，只觉得越想越有滋味。南云忠一素来对这些理论性的内容十分敏感，已经感叹道：“法国的确处于这等局面。不过我以为，何君若是如石原君所说，那么就该先和我们沟通一下，至少要提出组建中日海军联络小组才对。”

石原看山本与山口两人都对南云忠一的看法点头称是，便笑道：“我等自然可以用此来责备何君，不过我觉得从何君角度看问题，他在与法国就这些战列舰进行沟通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丧其身。这等大事，反倒不能急。而且当下中国国内民意涌动，与日本在日俄战争结束时差不多。万一有人想借民意有所图呢？”

山本五十六一点都不想体量何锐的难处，在青岛海军学院的时候，山本可是很注重鼓动中国海军未来军官们的进攻精神。与陆军相比，海军绝不是看门狗，而是真正的爪牙，向外投放军事力量的先锋。

所以山本故意板着脸说道：“我觉得何君没有以前的率直，这不好。”

山口多闻与何锐是十几年的交情，倒是不想现在就猛烈抨击何锐，他问南云忠一，“南云君，若是如你所说，何君已经准备好了海军发展计划了？”

南云忠一没有立刻回答。他思考一阵后才答道：“结合了石原君的判断，我以为应该是这样吧。”

众人本以为山口多闻只是询问，没想到山口多闻听了南云忠一的判断后一拍沙发扶手，“那就是没错了。最近，有中国海军军官和我讨论过航母作战，我听他所说，对于航空母舰作战已经颇有整体思路。最重要的是，那人和我讨论了携带一个大队的飞机，要如何作战。以及航母的设想。”

一众日本将官们都愣了愣。山口多闻性格豪爽粗暴，被认为是心直口快的典型。作为日本海军中坚定的激进航母派，大家万万没想到山口多闻居然这么能藏得住事。南云忠一觉得自己或许要对山口多闻刮目相看了，却还是不太敢相信，便问道：“那么山口君设想出了那种航母的吨位了么？”

山口多闻叹道：“我在那次讨论之后一直全力推算，得出的结论是，这种航母的吨位大概需要吨。所以又花了近一个月对此调整，最近两天才勉强得出结论，最少也得吨。”

南云忠一听到这个数字，也吃了一惊。即便是华盛顿海军条约里面，也规定航空母舰的吨位最大吨。到了刚结束的伦敦海军条约，第三条重新定义航空母舰。航空母舰为搭载飞机且供飞机由此起降的作战舰艇，不再考虑其吨位。

三位海军专家心中都有了判断，海军本就比陆军激进，在海军装备中，航母是比战列舰更加倾向于进攻的装备。中国对于航母的思路十分激进，比日本海军中最激进的山口多闻还激进。

山本五十六忍不住问了一句，“山口君是最近两天才得出的结论？”

“正是。还没来得及与其他人讲。”山口多闻当即答道。

其他几位将官心中都觉得这才对路，看来不是山口多闻该性子了。

而石原见大家讨论到这个程度，便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山本君回中国，请求见何君一面。”

“我该怎么说？”山本问。

石原笑道：“只用说一句就好。其他的事，何君自然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