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父亲

《背影》中有这么一段描述：父亲让“我”站在原地别动，然后蹒跚的翻过栅栏给“我”买了几个橘子......

林少杰记得，当初读这一段的时候他有些沉默。

自打记忆起，父亲就是个坚强的男人，从不会张口求人。

跟在这样的父亲身后，哪怕那个背影再瘦弱，也能撑起这个家。

可是当自己的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林少杰感觉到，这个曾经站得笔挺的父亲，腰身弯了。

母亲说是父亲年纪大了，加上身体不好才导致的。

林少杰很清楚，一切都怪自己，明明发挥的很好，为什么最终的成绩会这样？

曾经的自己是父亲的骄傲，现在的自己却成了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

想想对完答案后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同学们羡慕的眼神；再到如今的同学聚会都不敢参加，只能躲在家里暗自神伤。

林少杰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一个在他人面前浮夸表演的小丑。

想到父亲带着自己去二叔家求人办事，婶娘尖酸刻薄的模样。

“我说他大伯，过年的时候他二叔就说帮忙的，是谁说不用的，现在才想起来找人，是不是太晚了。”

“别看我们家那口子在教育局工作，可又不是实权，搭不上话。”

“真要想办法，上上下下不得打点，打点，现在办事哪有那么容易。”

林少杰记得当初的自己仿佛是个木偶一般，被父亲牵着。

余光处，父亲涨红了脸。

婶娘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充满了轻蔑。

“小杰成绩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了，还没我家辉鑫考得好，这人呐，关键时刻得要立得住，否则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

......

羞愧的林少杰拉扯着父亲摔门而出，门后隐约传来婶娘气急败坏的声音。

“瞧瞧，这就是你们林家的素质，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么......”

就在林少杰父子俩赶回家中的时候，在市里打工的舅舅打来电话。

“老林，我看到消息，说是省城大学体育特招生在补录，你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小杰试试，我记得他篮球不是打的挺好的么！”

仿佛得到天籁消息的林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一边带着林少杰在网上查询信息，一边联系林少杰的舅舅，让他帮忙确认一下消息的真伪性。

“我查了，这个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过了许久，就在林少杰寝食难安的时候，父亲有些干瘪的手抓了过来，仿佛捡起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不是一直想打篮球么？当初我没同意，现在没有其他办法，这是条路你要不要试试？”

蒙头蒙脑的林少杰一大早收拾好换洗的衣物，带着所有资料跟在父亲的身后坐上大巴车。

从镇上到县城，再到省城；

走过风，也走过雨......

一天之后，林少杰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着那硕大的牌子，江南省省城大学，一所全省排名第一的学校。

这是林少杰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学校。

“你舅舅电话里说了，江北市里得到消息的人也赶过来了。我查过，他们确实还有一次补录篮球特招生的机会，你的条件都符合，如果不想复读，这是不错的机会。”

说完，父亲有些低沉的说道：“现在我们没得选了。”

“篮球特招生？”

林少杰低沉着声音问道，父亲点了点头。

“我也没想到你的业余爱好还能给我们指条明路，还记得去年在省高中运动会上，说是想让你跟着他练的那个教练么？”

林少杰“嗯”了一声。

“他不是骗子，真是这个学校篮球队的教练，来之前我已经和他电话联系过，如果成功，说不定你有机会进入这所大学。”

林少杰本有些沉寂的心，欢呼起来，再看看父亲手中详实的资料......

“这位同学，抽烟不。”

父子两人在校门口等到接待的同学，林少杰羡慕的看着对方身上别着的校徽，跟在他的身后，父亲拿出一包中华，抽出一根香烟，用尽他能想到的最好方式，讨好的说道。

“谢谢，不抽！”

“不抽好，你们搞体育的，肯定要保持身体，不像我们......”

父亲尴尬的收回香烟，小心翼翼的塞回烟盒，重新藏在口袋里。

“对不起，我不是体育生。”

那位同学还没等林父说完，连忙阻止道。

“我只是学生会的，不是体育生，这次来是来帮忙的。”

“哦，那就更厉害了。”

父亲从脸上挤出笑容，讨好的说道。

“同学，能不能说说这次考核的情况，来的人多不多呀？”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会有专人告知的。”

说完，那位同学斜了一眼林父：“这件事情连你们都知道，其他想进省城大学的人肯定很多，我个人的看法，你们的优势不大，来了也白来。”

说完，又看了一眼瘦高的林少杰。

林少杰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位“学长”的骄傲，毕竟是省城大学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全国前十的名校。

可是说不上来的，林少杰莫名的对其产生了厌恶之情。

或许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鄙视，更多的，还是对父亲的不尊重。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远门的父亲，穿的还是好几年前老旧的西装款式，在这个入夏的时节，满头大汗，那身衣服更是皱的不成样子。

在那位同学眼里，父亲的这身西装或许就是“沐猴而冠。”

至于自己？

一个想靠着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进入象牙塔的学生，成绩又能有多好呢！

等到了篮球馆，乌压压的一群人，听口音就知道，属于江南省特有的十里不同音，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还有一些是江北那边赶来的学生。

本还有些期望的父亲也开始不安，竞争太激烈。

“爸，我会尽我所能的。”

林少杰看父亲略显沮丧的神情，安慰道。

父亲转过身，用力的拍了拍儿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填报审核完相应的资料后，林少杰跟在人群后。

乌压压的一群人，竞争这次补录的六个名额。

时间短，强度高。

站在球馆内，看着艳阳从窗户口射来的光束。

哪怕多年以后，林少杰回望这一路的鲜花与汗水，他依然记得父亲带他闯入的那个篮球馆。

记得那个站在圈子外，一身褶皱的西装，搓着手不安而又期待的神情。

“第一项，半场往返运球上篮，每个人两次的测试机会，取最优成绩。”

虽然有段时间没碰篮球了，但趁着空闲的功夫，父亲还是帮林少杰找来一个篮球，估计卖了不少笑脸。

其他同学大都是自带篮球，赶路的林家父子俩可没有想到这一茬。

“砰砰砰”的在场边快速的拍着求，林少杰连观察竞争对手的时间都没有，等到他上场的时候，手下的那种生疏感好了许多。

“13号，13号准备好了么？”

林少杰点了点头，看着场边的教练，得到指令后，林少杰用尽全力冲了出去。

木地板发出“吱”的响声，林少杰的第一步恨不得把鞋底踩通。

“这是谁的人？”

场边做着记录的人小声的问道。

“不知道，听说是自己找过来的，条件都符合，没办法拒之门外。”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李道宏推荐的呢？”

“李教练？”

“那就看看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