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零七章 赵家

青州，石县。

此地临近天绝关，早在数年前，就为黄天军所占据，只是后续随着黄天军席卷天下，甚至差点颠覆大统，黄天军对这里的掌控力，也是不断降低，甚至一度名存实亡，为本地盘根错节的豪强所架空，一直到黄天军一连打败，主力部队退回青州，这才重新拿回了统治权。

而数年的空白，加之曾经黄天军一通杀伐，灭杀了不知道多少豪强，却是使得此地，得到了休养生息，如今虽然也是战乱不断，但因此地距离主战场较远，是以并未波及到这里。

石县的一角，有一家铁匠铺子，铺子的主人，是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铺子里，没有学徒，只有一个女孩帮忙打下手，一眼看去，这似是一对父女，除此之外，看不到女主人的痕迹。

这个时代，动荡不堪，亡父，亡母，死妻，丧子……，等等事情数不胜数。

不过，从女孩并不是瘦的如同枯草，不只是面色红润，甚至还有点婴儿肥，就能看出，这家人的生活并不差。

动荡的年代，长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爹，我今天早上听说道军在南荒大败，哥随军出征，我怕……”

女孩一边给正燃烧的通红的火炉里添柴，一边吃力的拉着风箱，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声音小的就像是蚊子。

“莫要胡思乱想，你哥乃是大贤良师的徒弟，自有黄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因为常年靠近炉火，所以皮肤显得黑红的中年汉子眉头一皱，带着几分斥责的味道。

只是这话，就连他自己，怕是都不是很信，是以显得没什么底气。

早几年的时候，黄天军席卷天下，那时候，众人都相信黄天降世，所向无敌，但如今，黄天军节节败退，就连那些神秘莫测的道人，都死了一茬又一茬。

大贤良师的徒弟，听起来清贵，但实际上，大贤良师却是有教无类，弟子可谓是数不胜数，只是大多数都不成器，就算得了道法，也修不出什么名堂，只有极少部分的精英，才被委以重任。

至于这对父女，父亲名叫赵生，因为出生的时候是早产，很瘦弱，所以取了一个生字，希望他可以活下来，而后续，虽然没有什么营养品补充，但赵生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只是那时候家里孩子多，所以他八岁的时候，就被送了出去，去城里的大铺子，做铁匠学徒。

这一行，太苦太累，特别是作为学徒，被累死、打死，都是家常便饭，所以不要说城里人了，就算是村里的人，只要不是实在是活不下去的，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做这个。

不过，赵生却是艰难的生存了下来，还学到了一些手艺，十六岁的时候，更是讨到了一个媳妇。

媳妇不是很好看，但家里在家道中落之前，也算是书香门第，只是因为家道中落，那女子看尽了人间冷暖，又看赵生吃苦耐劳，长的也俊俏，所以下嫁给了他。

后面，在岳父家的帮助下，他直接有了一家自己的小铺子，谈不上大富大贵，但生活也不错。

婚后一年，他有了一个儿子，媳妇取名为成，企盼孩儿可以功成名就，又两年后，他有了一个女儿，取名为湘，却是希望可以让孩子多一分灵秀。

要是不出意外，一家人和和美美，相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人，生活已经非常不错了。

但早在赵生还是学徒的时候，乱世的征兆就已经显现。

等到赵成五岁的时候，世道彻底乱了。

先是许多地方大旱，又是许多地方生大水。

朝廷赈灾，但拨下的钱粮，真正能落到灾民手上的，不到百分之一。

一场大灾，除去百姓，所有人都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粮食，那些豪强自然是有粮食的，但不可能分给灾民，反而是藉此大肆的抬高粮价，以好让灾民贱卖土地，乃至是直接卖身为奴。

这种情况下，最后在能卖的都卖了之后，就只能逃了……

他们一家也受到了影响，在逃难的路上，为了省下一口吃的给孩子，他的妻子直接饿死了。

再往后一些，各地的义军此起彼伏，但也都是小打小闹，不管是上面的衮衮诸公，还是下面的地主豪强，都不认为义军会成什么气候。

因为这些年来，类似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甚至许多时候，上面的大人为了不想自己背负个赈灾不利的罪名，会直接将灾民打为反贼，用大军直接绞杀。

只要灾民没了，自然就没有灾了，至于人口，就和草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哪怕杀完一州的人，至多十几年，就能生回来。

但哪想，这一次却未能如那些大人们所愿，一个叫做黄天道人的人出现了，他带着灾民，破开城门，打开朝廷还有豪强们的粮仓，把粮食分给了所有人。

许多人那时候才反应过来，粮食原来是够吃的，只是单纯的，不想给而已，哪怕烧掉，也不能给灾民。

再然后，雪球越滚越大，直至最后，简直就是天下皆反。

赵生一家就是这样被裹挟着，去了很多地方，后续稍微安定下来后，问题也出现了，早年黄天军不断胜利的时候，所有人都有吃的，只是多和少的问题，总不至于饿死。

但等到黄天军陷入疲敝，分下来的粮食，却是越来越少了，想要更多吃的，乃至是田产商铺，就得去参军立功……

赵生本来打算自己去的，他会打铁，在军中做个修补兵器的铁匠不难。

早些年，黄天军连连胜利，什么兵器都是直接抢现成的，也不差铁匠，如今却是差了。

但他若一去，孩子就没人照顾了。

一场灾荒，亲人或是被冲散，或是干脆直接死干净了，孩子又还小，再兼之局势动荡，想要拖人照顾，也是不能。

这种情况下，彼时十二岁的赵成，却是直接跑了出去，参了军。

十二岁，在这个十四岁就能结婚生子的年代，十二参军，并非什么稀罕事，但无疑，相较于成年人，半大的孩子，在军营里，处境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