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零八章 有悔

赵生自己也没有想到，素来胆小柔弱的赵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一旦参加黄天军，当即便是分田分地给家里口粮，要是战死，田地不会收回，只会失去口粮。

而后续，赵成却是在道法上展现出天赋，这才没有直接死在战场上，就军队里，大头兵的伤亡率是最高的，若是成了军官，哪怕只是一个校尉，安全性都会大大增加。

道人，只要是刚入门的道人，都会被委以校尉之职。

赵成先是入道，后续更是成为了总旗，家里的环境，也是大大改善，而作为军官的军属，他们更是可以随着大军迁徙，安全性上，也有保证。

甚至，赵生现在能有一间铺子，赵湘身上能有一些肉，不至于瘦的如同枯草一般，全因赵成不断在军中立功。

其实，就连如今这种情况，都是因为赵生将黄天军赐下的银钱，大部分都攒着，打算留给赵成以后作为聘礼娶媳妇的缘故，不然赵家还能更显富贵。

当然，原本的道人赵成却是想要赵生把这个钱留给自己小妹作为嫁妆。

他是道人，知晓兵战危险，自他前去参军，那时候，就从未想过，以后能够活着回来。

“可，可是……”

赵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前段时间晚上做的噩梦。

在梦里，她看到赵成的脑袋，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砍了下来，她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梦，但今天听到的坊间传闻，却是让她生出很不好的感觉出来。

虽然她知道赵成会道法，但这些年来，但凡兵败，死的道人从来不少……

就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中，赵生的铁锤，挥舞的越发大力了，似乎唯有如此，才能除去他心中的烦闷。

赵湘也是低着头，只是奋力的往炉子里塞木头，火光带着灼热，但她心里，却是很凉。

她有些不敢想象，要是梦里的场景成真了会怎么样……

赵母走的时候，赵成五岁，她才三岁，后续一连七年，她其实都是赵成带着的，赵父一直以来，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很严肃。

而这几年，她唯一快乐的时光，大抵就是赵成每次从军中回来的时候了，她总能收到礼物，或是一点点的糖，或是一身新的衣服，亦或是一些精巧的小物件。

而就在父女相对沉默之间，就在这时候，一直半掩着的门，却是被人推开了。

一辆牛车，停在了铺子前面，牛是老牛，车也很陈旧，但在这个年代，能够乘车者，哪怕车再破，也已经超越了九成九的人。

推门的人，是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此人皮肤泛黄，显现出一种风霜，其一双眼睛有些小，但却很亮，给人以一种精明能干的感觉。

这中年男人，一进门之后，就神色转为低沉，他还未说话，赵生便已经说话了，其带着惊喜，不由问道：“亲家，怎么今日有时间光临寒舍？！”

说话的同时，他就连手中打到一半的农具也不要了，直接放下，迎了上去，显得非常热情。

这中年男人，姓王，名叫王计然，是个商人，在数年前，赵成刚成为入道的道人，领校尉一职的时候，便遣人找到赵家说亲，并和赵家定下了姻亲，约定，待到自家的小女儿年满十六，就成亲。

至于为什么是十六，而不是普遍的十四，王家却是说，女孩十四生子太过危险，十六岁之后，更稳妥一些。

赵生没有读过什么书，自是不知道王家是在待价而沽，是以，对着一门亲事，赵生是非常满意的。

因为赵家世代，都是泥腿子，而王家，却是商人之家，虽然算不上巨富，但能乘牛车，自家的妻子，在家道还未中落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至于赵成，虽是校尉，后续更是不断升迁，但赵生却是因为思维惯性，依然认为这是自家高攀了，再加上，他对王家的小女儿也很满意，自是不敢对亲家怠慢。

此刻，王计然突然过来，赵生第一个念头，便是王家是来商谈结亲的事的，算算时间，王家的女儿也有十五了，若是要十六成亲，这个时间，也快要到准备的时候了。

至于说赵成本人还在外面的事情，这个时代，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两家的父母敲定，便是彻底定下了，后续赵成回来，也只是走个流程。

怀着这样的念头，赵生自然是又惊又喜，甚至就连赵湘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泛起不舍的同时，也竖起了耳朵。

她固然不舍得，但对于赵成能够拥有一断良缘，她还是支持的，这些年，赵成做的已经够多了。

同时，她也不禁好奇，未来的嫂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管是赵父，还是她，其实都只看过女方的画像，那还是几年前的，根本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一时之间，这心中的好奇，甚至冲散了她心里的担忧。

而王计然闻言，却是微微一叹，道：“赵兄，此次我前来，正是来商量婚约的事情。”

虽然察觉到王计然语气不对，但赵生短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听到婚约，当即道：“是不是要定下日子了？！”

立时，王计然神色更暗然了，他道：“不瞒赵兄，原本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就在半月前，我家的小女儿却是突然得了急病，如今更是急转直下，医师说，我家小女，未必可以活过两年……”

“所以……”

“所以，我想着，赵兄你家孩儿，少年英武，年少有为，我家本就是高攀，如今又怎么能够将将死的女儿嫁过来？！”

“这岂不就是，不仁不义了。”

“这婚约，还是就此解除了罢！”

此言一出，空气立时就安静了，唯有那木材燃烧的噼啪声，突然的响亮起来了。

而不管是赵生，还是赵湘，听到这个事情，都是如遭雷击。

“这……”

“亲……，亲家，医师会不会是看错了，其实只是小病……”

赵生呐呐，整个都显得卑微起来，这么一门“好”亲事，他已经企盼许久了，如今这样一个结果，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而赵湘看着父亲的样子，又蓦然想到赵成如今生死不明，却是突然心里发酸。

之后，赵生几经挽求，但王计生却是依然坚持，最后也只能作罢。

而经此一事，赵生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分明记得，最初的时候，这门亲事还是对方主动让人来说的，但如今，变卦的也是对方……

……

“父亲，事情办成了么？！”

另一边，一间大宅子里，一个有几分清秀的女孩，见到自己父亲回来，却是兴冲冲的问道，似乎生怕事情没有办成。

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风气是比较开放的，人妻寡妇都非常吃香，区区悔婚，根本算不上什么污点。

女孩名叫王铭薇，是王计然的小女儿，对于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她就是看不上的，不过这个正常，她这个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最爱看各种才子佳人的话本。

理想中的意中人，自然不可能是一个泥腿子家里出来的道人，虽然她的父亲一直告诉她，总旗已经不差，属于是她家高攀了，若非早早的就定了亲，她家还未必有这个机会。

但她却是话本看多了，感觉总旗不过小官，成为将军夫人，乃至是遇到行走江湖的年少王爷，最后成为王爷夫人，这才是她的未来。

只是之前是父母之命，她想要反抗也不敢，不想现在，他的父亲，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自然是让她万分惊喜的。

而王计然，看到自家女儿如此模样，却是微微皱眉，只是随后就舒缓了，他道：“办成了。”

王铭薇只觉得，这是自己的父亲想通了，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女儿，而王计然思量的，却是黄天道如今在南荒大败，趁着如今消息还未传开，就早早的撇清关系才是王道。

之前他定下这门亲事，是因为当时黄天军还很强盛，有着这一层关系，正好借势，如今大厦将倾，却是不行了。

至于赵家，还有赵成，他也不怕对方报复，且不提赵成能否活着从南荒回来，就算回来，他家也不在这里了。

他已经有举族搬迁的打算。

……

“王家，解除姻亲么……”

“商人重利而无情无义，古往今来，从来如此，也从来都不成气候。”

书房里，外面雨下的不小，听着雨声，看着手下递上来的折子，黄天道人笑了笑，意味深长。

道人是不忌婚娶的，娶商人之女的道人其实不少，商人无情，而道人，其实也同样如此。

至于黄天道人，却是自发现了赵成领悟了黄天再造之后，就已经从各方面关注了。

“正好，我这里也有一门天婚。”

黄天道人喃喃。

“大牛，你带一骑精锐，去将赵家父女接过来，记住，不可有半点怠慢，若不然，我拿你是问！”

黄天道人神色一肃。

下方侍立的一个高大汉子，闻言立时一惊，当即跪下，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