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彧流下了细小的眼泪,如同绵绵雨一般柔嫩,触碰无感,光滑而流荡极快。
别看他哭,而且是在风起面前展现自己柔弱伤感的一面。
但是风起看到后,并没有觉得他流泪有什么,甚至还觉得他有情,是个有情感的人。
她不嫌弃何文彧,还为何文彧的泪做出点头肯定的举动,抿着嘴,淡淡的轻轻一笑,还歪着头,对何文彧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在刚才的聊天中,气氛充实着和谐与礼貌。
无论对方问什么都愿意告诉,说什么也不生气,有问必答,双方都还没有说谎。
若不是这些个牢房管窥蠡测,二人恨不得坐在一起,再来一坛美酒,几盘肉类聊上个一夜。
但反应过来,风起却纳闷自己为何会那么放松。
不止她,何文彧也同样如此。
此般和谐已经超脱了此次谈话的主要情绪目的,没有了仇恨,纯粹的朋友之间。
只不过这个朋友……有一些奇怪而又感觉不对。
“你确定你会说?”
风起临走前拉回了主题,但问话的态度和神情没有了恨。
这只是单纯的确认信任,就好像他不说也不会有事似的,然而何文彧只是点了点头。
“好!”
风起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离开了何文彧牢房,走向了母亲和姐姐所在的尽头。
路上,她还向母亲招手,示意单独让母亲来,妹妹继续留在那。
云媛冲风凰点点头,让风凰安心后便前往了牢房。
中途还和风起路过,可风起却一句话没说,直接路过母亲,只是看了一眼告知无事发生。
但就是这安静,让云媛觉得风起有点不对。
风起最喜欢把有趣的事分享给家人和朋友,然而这次看状态就知道交谈的效果很不错,却一句话不说,属实有一些疑惑。
她看着女儿的背影,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带着多一重的恨意,她走向这个自己一直以来追捕的仇人,将所有的事问个究竟。
“聊的如何?”
风凰看大姐满脸笑容走来,虽然已经猜出了大概,但还是想听大姐亲自讲一讲。
她皱着蕴含深意的眉,瞧瞧大姐说的跟自己理解的有何出入。
刚才,她和母亲在这儿看二人的举动和行为,没冲动的举动,但越平静此事越可疑。
一会儿面对面,一会儿靠着,一会儿又蹲着,怎么看,怎么像探监。
而不是仇人与仇人之间对峙。
“还行!”她歪着头抿着嘴,瞪大眼睛转来转去得很可爱。
“什么还行啊?”风凰眯眼,审视着一旁的大姐。
“他这人不错,我可明白了,只是所在立场不同,我理解,他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她突然转身抓住了风凰的双手,两眼放光。
“我相信他会说的。”
说罢,风凰陷入了犹豫,可她表面支持姐姐,但内心还是憎恨何文彧,绝不相信。
姐妹俩同时转头,看到了母亲已经走到了何文彧牢房前。
眉头一皱,竟然看到云媛笑了。
“你是哭了吗?”
云媛头一回缩,整张脸从上到下透露着嫌弃,嘲讽的笑声贯彻走廊,传到了姐妹来耳朵里。
而何文彧则是一点也不在意,随云媛怎么说。
他深吸口气,还是双手耷拉出铁笼的姿势趴在铁柱后面,弯着腰,看着就很舒服。
“至少不是为你而哭!”
他虽说的很反驳,但语气中丝毫没有仇恨的口角,而是两个人话语之间的纯口角。
不知为何,他这般泣不成声,既然久久不得停歇。
这些眼泪在韵苑看来,只是虚伪的伪装罢了。
“我知道,为了你要死而哭。”
即便何文彧的语气和态度不带着嘲讽和攻击,可云媛的每一个字、语气和态度,都带着强烈的嘲讽、攻击和压倒性的神态。
不过,何文彧不在意,到现在还没正眼抬头看云媛,不想懒得看,而是不敢看。
“随你怎么说吧,我为了风起。”
如此叹息的语气,是有多愧疚、有多对不起、有多伤心才能散发出来的哽咽颤音。
就连面前的云媛,在心中都觉得这个在她眼里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后联团联主有了一丝感情,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感情。
但是,她表面和嘴上依然不留一丝情面和怜悯之心。
“为了风起?就那么几天,你就喜欢上我大闺女了?”
她说出了自己以为的原因,可还是引得何文彧无奈一笑,这次的笑具有针对性了。
她甚至觉得有人迷恋自己的女儿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你误会了!”
“不如,在交代风招的事前,先说一说你的事。”
他猛的吸了下鼻子,往背后吐了一口痰,身体也回到了牢房中,活动活动了一下肩膀、脖子和手,并没有要打架的意图。
紧接着,他又担在铁柱子上,已审视犯人的眼神看着云媛。
而称得上老谋深算的云媛刹那间觉得事情开始不简单起来,她做好了冷静的心法。
心想自己唯一被众人所知的槽点不就是自己和宁苏桓。
背上了有夫之妇四十多岁不守妇道的骂名!
“行,你说说。”
云媛靠在何文彧牢房对面,点起脚盘起手,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一切照常进行。
可说之前,何文彧凝视自己的眼神让她紧张起来。
此时此刻,她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想自己还有何事可以成为对手击垮自己的利用点。
“你今年四十有五了吧?”
面前的云媛点了点头,并无奈的撇了他一眼。
今年,她确实四十五,还有五年就年到半百进入老年了,身体依然硬朗且能抗能打。
“风升风起二十二岁?”
他无意中提及在自己眼前被风招杀死的风升,他还为此错话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云媛。
还好,云媛听到风升,不伤心、不生气,只是点头确定。
在云媛认为,是他杀了风升。
然而,他只是引导者,并不是主要实施的人。
“我想你已经猜到我要问你的故意了吧?南宫大小姐!”
“在你成亲的前一天……”
云媛离开铁柱,放下双手,气息突然紧张起来。
见她有所行动,何文彧也离开了铁柱子,往后退了一点儿,以防云媛突然杀自己。
兴趣已经被勾起来了,就不必再那样牵制。
之后,他便讲起了那次的经历。
……
二十三年前,你去联团在中副隶金银矿山执行任务。内容:击杀所有联团的技术人员、摧毁仪器,让自己的人掌管矿山。
黄昏前,你来到了那处宅子,在墙上看到里面有一个巨人,但找了一圈没发现矿洞入口啊?
可你又被人发现了,此时,墙头上出现了一个人。
在你被快被打死时,他出手相救。
你当时很跋扈,像是因为某件事丧失了理智,一心想要送死,于是你不仅不感谢他,你还骂他,激怒他,试图让他杀了你。
可你没想到他是个好杀手,懂得黑白又能辩是非,有自己的原则。
他强行带走了你,你们在路上对抗联团杀手,一波一波,最后躲进了隐藏的洞穴里。
“说实话你能发现那个洞穴,连我都震惊了。”
“救了你们一命。”
你的心态慢慢改变,当然不知道究竟为何,可就当你们要以真面目与对方相识时,联团的眯眼霾飞进来,暂时弄瞎了你们的眼睛。
可你骁勇善战,越挫越勇,很快就杀死了那些杀手。
救了你和他一条命,自此你自尽的心态彻底转变了,互相搀扶着,又回到了宅子。
你们谁也看不见谁,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从哪来。
可你还是在一阵自言自语中接近了那个人,跟他做了夫妻之时,那是你们两个共同的处子之身,送个了自己不认识但有感觉的人。
而最后……
“你拿走了他的新创造的项链,作为纪念,用血写了一封信。”
“对不对?”
听何文彧说这么多,她的内心是被击垮的,心想自己已有把柄在对方手里攥着了。
这一仗输了,完完全全输给了自己的仇人,何文彧。
可转念一想,她终于抓到了故事的重点和疑问。
她先放平了心态,冷静下来。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低眉瞪眼,表情中充满了对何文彧的好奇和疑问。
何文彧也回到铁柱前,放心的又一次搭了上去,姿势又变得悠闲起来,无忧无虑。
云媛现在已经完全不想杀他了,所以他可以随意靠近云媛。
“等我说完!”何文彧举起手指示意她停下。
“回到家后,你带着自己已不是处子之身的身体跟新郎萧攸策成亲,晚上洞房。直到你生下风升和风起后,你发现他们俩不是萧攸策的孩子,于是就将项链一分为二,给两个孩子带上,后因愧疚给萧攸策生了两个萧姓儿子,还被他女人。”
“我说的——对不对?”
他突然紧咬牙关,情绪又突然间激动起来。
他非常在意此事,乃至于看着不说话的云媛都要急死了,他很想知道这些对不对,是不是云媛。
云媛不知所措,愧疚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说不出话来。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谁?”
她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但只是不敢相信,她需要确定,需要证据,才不信一面之词。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眶里和脸上都是泪花,口水也粘稠。
“事到如今,我不想隐瞒。”
“我只想确定风起脖子上的项链是不是你当年拿走那根?”
“你为何会对他以身相许!”
“酿成今日局面!”
“因为……我就是当年那个人,那个男杀手。”
云媛听后差点没晕倒,之提前做好准备救了她一命,不然她的后脑非得磕在铁栏上。
她意识迷糊的指着何文彧,情绪已无以言表,哽咽直至。
她不停的喘息着,心跳快到已无法轻易冷静。
“我不信!”
犹豫片刻,她坚定的说着。
可紧接着,何文彧从衣服里拿出了当年风起留下的那一件白色的带着绒毛的裹胸布。其实不一定用于裹胸,当做毛巾用也可以。
他就这样当做擦汗的、擦剑的用了二十三年,是他唯一一件用过后自己洗干净的布。
“真的是你……”云媛接过,确定了这件事。
“你……你杀了自己的儿子?”
说罢,她将这条毛巾扔给何文彧,意识模糊地往女儿们的方向走,半路还差点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