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二 这日子还怎么过？

……

陈老三刚回到家中，立马就有两个儿子跑了出来。

紧接着一名妇人搓着围裙迎了出来：“当家的，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女人便是他的续弦之妻，聂氏。

陈老三放下怀中女儿，又跟两个儿子嬉笑一阵，随后说道：“街上刚转了一圈，暂时没活儿就先回来了，对了小妹人呢？”

聂氏嘱咐儿女去院里玩耍后，一边帮陈老三解下身上的工具袋子，一边说道：“妹子去给老爷家洗衣裳了，他男人也是，一个大男人啥也不干，就知道喝酒烂赌，她命可真苦。”

陈老三的妹妹跟自己来到南澳不久，也嫁了当地一个侨民，可惜婚后妹妹生活并不如意，她男人经常喝酒赌博，还时常打骂她们娘俩。

这次，陈老三的妹妹又是因为受不了丈夫的打骂，才来陈老三家中避一避，这一住就有一个多月，也没见妹夫来找她回去。

陈老三叹口气道：“家里还有吃的么？我饿了。”

聂氏道：“还有个南瓜，米缸还有些小米，我混着给你熬粥喝。”

说完，就转身忙碌去了。

陈老三看着简陋的家，心中不住哀叹，没想到换个环境，日子依然过的如此艰难。

晌午时分，聂氏熬好了一锅南瓜粥，端到桌上吩咐众人吃饭。

南瓜小米粥，外加一碟子昨晚吃剩的腌菜，这就是陈老三一家子吃食，再没有多的菜肴。

很快一碗粥下腹，陈老三明显感觉没吃饱，正打算再去盛瓦盆里剩余的粥，却见三个孩子吃的狼吞虎咽，就再也没有了胃口。

“他娘，家里还有多少米？”

见陈老三问起，聂氏也放下手里碗筷道：“这顿吃完，家里就没米了，不过当家的你也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就问隔壁花嫂借些米来。”

陈老三道：“花嫂家日子一样不好过，上次问她家借的两斗米至今都没还，怎么好意思再开口？

我待会儿再去街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活计，可以的话晚上我带几升米回来。”

“嗯。”

聂氏应了一声，继续开始吃粥。

见到全家凄苦模样，几年都吃不到一次肉，陈老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再回想起官府要加征税收，不由嘀咕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

下午，陈老三又在街上转悠一圈，希望能找到一份活干。

奈何走遍大街小巷，硬是没有让他开张，饥饿疲劳之下，索性沿着街角一屁股坐下。

就在这时，有个熟悉的口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是木匠？”

陈老三闻言一怔，这口音是他在中原家乡的口音，好多年没听到了。

转头望去，却见一个衣着整齐，掌柜模样的人笑着望向自己。

他忙起身道：“是的，我是木匠，东家家里有什么要我效劳的么？”

掌柜笑道：“正好我铺里打造一套柜子，今日你先随我回去看看，这活要是能干，工钱少不得你的。”

陈老三忙抓起工具布包，道：“好，还请掌柜带路。”

“跟我来。”

说着，掌柜领着陈老三上了一辆马车，向街角行去。

没多久，马车在一处新开的药铺前停了下来。

陈老三下车后笑道：“徐掌柜，你这是做药材生意啊？这可是很赚钱的！”

徐掌柜道：“随便干着玩，陈师傅来。”

进入药铺，陈老三很快就按照徐掌柜给出的要求，模拟好了商柜规格。

等一切忙碌完后，徐掌柜又和陈老三谈好工钱，并强留他一起吃饭。

陈老三呦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饭桌上，陈老三几杯酒喂下后，徐掌柜才开口说道：“陈师傅这手艺可以啊，几下功夫就琢磨出柜子尺码，一般人可办不到哦。”

陈老三笑道：“不瞒徐掌柜的，不是我吹，我这技术要是在中原……在东夷，那也是一流的。”

徐掌柜闻言眼前一亮：“陈师傅也是从中原来的？”

陈老三点点头：“是的，距今已有十八年了。”

徐掌柜又道：“巧了，在下也是从中原来的，不知陈师傅是中原哪里人？”

陈老三：“我是福州人士。”

徐掌柜忙起身给他斟酒：“难怪啊，原来是老乡，怪不得这口音那么亲切，来来来，喝上一口。”

陈老三推辞不过，加上见到了老乡，立马跟着喝了一口。

随后徐掌柜道：“陈师傅，这么多年来，你想家么？”

陈老三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谁不想家啊，若不是战乱，谁愿意背井离家？”

徐掌柜道：“是啊，要是生活过的如意，谁又愿意离开自己生养的地方呢？陈师傅，你有想过回去看看么？”

陈老三摇摇头：“回去做什么？我全家老小都在海上没了，就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回去又能做什么？”

徐掌柜小声道：“陈师傅，我都听说了，中原那块早已太平，新皇登基以来，百姓的日子比以往好过太多，真的不想回去么？”

陈老三露出惊惧之色：“徐掌柜，这话咱说着没事，要让有心之人听到可就麻烦了，

大金律说了，百姓片甲不得下海，违者斩立决！”

徐掌柜闻言笑道：“也就随口说说，你且当笑话尔。”

说着，又给陈老三夹了一块菜。

随后接着说道：“陈师傅，今日官府告示你也见到了，对此有什么看法没？”

陈老三闻言一愣：“能有什么看法？民不与官斗，还能怎么样？”

徐掌柜：“如此重的税，你就没点想法么？”

陈老三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这些老百姓，只要饿不死就是大恩了，再有想法又如何？日子还不是照样要过？”

徐掌柜闻言，笑了笑也就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又劝了他一顿酒后，提前给了陈老三一两白银。

“太多了，不用这么多。”

“一两银子而已，连一石米都买不到，陈师傅就不要推辞了，留个住址，等我让人买来木材后，再通知你动工。”

陈老三千恩万岁的离开了。

如今南澳的米价为一两五钱白银一石，但那是粳米价格，若是小米的话一两银子差不多也能买一石，足可以让全家吃上两个月了。

看着陈老三离去背影，徐掌柜逐渐收起脸上笑容，对身旁活计道：“多找些这样的人，最好是立足南澳不到一代，家境贫寒的，他们以后或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