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恋的通常结局

几个人走进大门，眼前立时一片金碧辉煌，奢华之气让人咂舌，这是B市很有名的一家高档聚会场所，虽然她们这圈子的家境都不错，经济上都承担得起，但这里的环境却并不太适合她们的年纪。花小说网.

王洋几个不禁有点露怯，但路宸却神色从容，拉着路凝跟在领位员身后向前走去。她行走的姿态自然又极曼妙，只是一个背影，却流露着难言的风姿。

“我怎么觉得路宝有点……变了？”杨琳有点迟疑地开口，王洋立刻点头符合，“我也这么觉得，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那有什么稀奇。”张芹细声细气地道：“失恋就是女人成长的催化剂，朋友圈里不都在传：一个女人至少要经历三次恋爱，才能真正长大。”

“说的好像你失了三十次恋似的，现在趁虚而入的小三那么多，记得把你家那只捂紧点，别落得路宝这么惨。”王洋小声说着，看见领位停在一道门前停下，抬手敲门。

门很快被拉开，一张精描细画的女性脸庞出现在眼前，看到路宸后，立刻绽开了一个娇媚的笑，“路宸，为你举行的聚会，你这个主角倒来的最晚。”

路宸很快也笑出了深深的酒窝，“怡琳，真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她弯下身轻轻抱了颜怡琳一下，“让你们久等了。”

颜怡琳微微一愣，路宸已进了屋子。里面空间相当大，布置豪华，牌桌餐桌卡拉OK俱全，人来得不少，一眼望过去，有对得上记忆的，也有不认识的。

屋里人看到路宸进来，都纷纷迎上来问候，有关心的也有看热闹的，路宸微微笑着，挨个儿招呼，直到来到了一个高瘦的男生面前，热闹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冷却了。

男孩的脸阳光帅气，他望着路宸，眼神却很复杂，一副想说话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路宸立刻知道他是谁了。“一翔，这次聚会让你和怡琳费心了。”她的笑容安静甜美，声音也如以往一般的清脆如铃音，不带丝毫滞涩。

周围的气氛立刻更诡异了，路宸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少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颜怡琳笑着走过来，挽住徐一翔的手臂，亲切地道：“路宸，看到你康复出院，我和一翔都特别高兴。”

路宸笑着，仿佛没有听出颜怡琳话中的意思。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果汁，“嗯，一是庆祝我恢复健康；二是祝愿所有人都前途光明，上次聚会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借此也向各位道个歉。”她举起杯子，环场微微一笑，接着仰头喝了一口，只浅浅涂了层润唇膏的菱唇晶亮如珠光，“最重要的是，看到一翔和怡琳两个在一起，我们都很高兴。”

颜怡琳再度一愣。颜家与路家家世相当，她又与路宸同年，在成长过程中没少暗地比较过，而徐一翔让她心牵数年，也不仅仅只因他优秀。路宸与徐一翔并未谈婚论嫁，后来又爆发了矛盾常常冷战，颜怡琳抓准时机介入，让双方长辈也说不出什么。颜怡琳一度曾相当得意，觉得终于彻底赢了路宸，后来路宸出了意外，她虽然也有些不安愧疚，但心底深处，却还是以胜利者自居。

但今晚的路宸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些不舒服，那晚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路宸明显安静了很多，但神态语气都多了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尤其她举着饮料浅笑盈盈，那种淡然从容的气场，不经意间却似乎掌控了全场，竟莫名让她有一种自己被比下去的心虚感。

旁边的徐一翔睁大了眼，望着路宸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当然惊讶的不止他一个，包括几个站在恋爱自由立场打算好好开导路宸的同学在内，屋里的所有人都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花小说网]

只有路凝举起了手里的饮料，上前用力地和路宸碰了碰，“嗯，姐姐说得好棒！”

众人这才一下子回过了神，也忙忙地举起了手中的啤酒果汁，一时间屋里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大家聊了一会儿，有人开始唱K，气氛立刻更热闹了。路宸和几个相熟的朋友聚在一起聊着出路，身份即将从学生转换为社会人，就算不少同学已有家人妥帖地安排好了将来，但心情也难免兴奋中带着些惶惑不安。

音乐一首一首的变化，不少人手舞足蹈，大笑大唱，张扬着向已结束的学生时代道别，忽然不知谁说了句，“路宝路宝到你了，特意给你点的歌。”

手里被塞入了一只麦克风，路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猝不及防地推了出来。

她悚然一惊，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一时半会她可不会唱中文歌啊，连英文歌她会唱的也没几首，但当极有节奏感的悠扬前奏传入耳中，她却立刻放松了下来，接着在众人包围中，她举起话筒，缓缓张口：

“Words like violence

Break the silence

Come crashing in……”

这首歌她很熟悉，《enjoy the silence》，英国老牌乐队Depeche Mode的作品。她对音乐并不狂热，但这首歌是她在5年前为某大牌的新款香水拍摄的广告所采用的配乐。这支广告当年红遍全球，香水亦取得了远超预期的销量。那时她刚与霍栖海分手，一个人回到旧金山，不久之后生下了Leo。在全世界都在笑她自作自受的时候，对方递来的橄榄枝无疑于救命的稻草，她还记得在签约之前，品牌总监说的话：你正处于困难之中，但你并没有意志消沉，挫折只会让你变得更强，你是心有莲花的女人。我认为你是最符合这款产品的形象代言，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价，非常、非常的适合。最后一句当然只是个玩笑。

这份善意与理解让她一直刻意压抑的愤恨绝望仿佛瞬间减轻，她不是天主教徒，却在那一刻有了几分顿悟：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相信而不动摇。是命运赐予了她Leo，而她只能学着去做一个母亲，对这个生命负责。

广告的成功让她重登事业顶峰，后来她继续与该品牌合作了三年，直到她又有了Lion，不得不再度隐退，但她生产后的复出计划却一再延期，最后被迫终止了合约。但她不会忘记，是这个机会让她重新获得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只是可惜的是，那些勇气却仍未能令她挣脱束缚。

路宸静静地唱着，眼神因陷入回忆而显得悠远，落入站在角落的徐一翔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他想起了曾经甜蜜幸福的时光，这支广告是路宸的最爱，她下载到手机里，反复看了无数遍，也逼着他看了无数遍。很多个夜晚，在他们的小窝里，路宸都会喷上这支充满诱惑气息的香水，然后模仿她的爱豆，迈着故作慵懒的步伐向他走来，企图学会那种不经意就散落风情无数的脱衣方式。广告在薄软长裙从模特身体上滑落时戛然而止，而现实中他被路宸压倒在床上，她会娇笑着问他她像不像她的爱豆，他记得那个和路宸生日只差一天的模特有着惊人的美貌，玉石般晶莹光滑的肌肤，她在昏暗的房间中边走边摘下首饰脱下长裙的样子慵懒优雅，风姿难言。相比之下路宸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那时他心里只有她，满满的都是她。

只是再深的爱恋，也没能抵过在现实与时间中渐变的人心。

他静静地看着路宸，她一直以来的发型都是符合她甜美特质的齐刘海长发，但今晚她将刘海别了起来，浓密的长发高束成了一个很大的马尾，如浸沁了蜜一般的甜美面孔完全露了出来，精致立体的五官显得成熟了很多，她没有上妆，只在耳边悬坠着两只大圈圈耳环，摇荡间显得灵动活泼。她穿着一条碎花及膝连衣裙，外面一件半旧的牛仔坎肩，露出一双线条优美的修长小腿，正随着节奏不经意地打着拍子，她的唱功还是不怎么样，但在昏暗的灯光下，整个人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性感神秘，磁铁一样的牢牢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知道，路宸不一样了。从她与他对视，微笑说出祝福，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浓烈感情。这对他是好事不是吗？明明那么娇蛮的女孩，后来虽然放下架子也依然别别扭扭委委屈屈的，她能想通放手，这真的很好，他已经爱上别人了，怡琳能带给他的帮助也不会比路宸少。但是为什么，他的心底却仍有淡淡的失落？

一曲终了，满屋掌声。

“路宝怎么忽然变漂亮了？”一个女孩奔上来，拉着路宸上下细看，“也没什么不一样啊，耳环裙子都见你穿戴过啊。”

路宸笑笑，把麦克风交了出去，“可能医院空气好，养人。”说完她拉过还在拍手的路凝，“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路凝却有点玩疯了，赖着还不想走。路宸正准备强行把人架走，徐一翔却走了过来，“我送送你们吧。”

在和另一群朋友聊天的颜怡琳神色一变，但她并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带着些幽怨地望着男友，但徐一翔却并未看到她，只是一径等着路宸的回答。

没怎么考虑，路宸笑着点点头，拉着不再作声的路凝，跟在徐一翔后面，离开了房间。

~

会所大厅一角就设有咖啡座，路宸和徐一翔在角落处坐下，却一时无话。

路宸神态悠闲中带着点无聊，她参加这个聚会只为表明态度，但徐一翔仍有话说，她也就无可无不可的接受。她对于这段感情也并没什么感觉，只是很可惜那个芳华早逝的甜美女孩，但若非如此，她却也不会重生。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世界上很多事都难以说清理顺，但她既然已成为了路宸，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每个人都好的做法。

女孩的笑容很浅很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般的温柔韵致。徐一翔看着，不觉已有些发愣。

跟她们隔了几排的座位上，路凝边进攻着面前的冰激凌边眼都不眨地看着姐姐，路宸冲她笑了笑，又随意地把视线投向了除她们之外惟一有客人的桌子。那也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孩的脸正对着她，眉眼凌厉薄唇紧抿，不能说英俊，却很酷帅迷人。但此刻这个酷男孩脸上却带着忧色，狭长的双眼望着趴在桌上的女友，搭在女孩肩上的手都显得有些无措。

吵架后正冷战的恋人吗？路宸看得饶有兴味，看得出酷男孩很在乎他的女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冷战。她正想着，却见女孩的肩背一动，接着一下子坐了起来。而路宸只觉得眼前一亮，包括她自己在内，她见过的美女很多很多，但眼前女孩眉宇间的飞扬灵动仍让她有惊艳的感觉，甚至还没看清容颜，就已被莫名吸引。

那个女孩很快也注意到了路宸的“偷窥”，不由微微一愣，但随后就绽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清新得仿佛凝结着露水的百合，让人在见到的一瞬间不由自主就觉得心情疏朗了起来。

那个酷男孩跟着看了路宸一眼，眼神带着些防备，路宸不在意地同样报以微笑，只是那女孩似乎有什么心事，笑了之后就低下头摆弄着手机，连身边的男友都不太理会。

“宝儿，对不起……”在路宸正无聊地八卦那对恋人所遇到的危机时，压得极低极地的声音，忽然轻轻地响起。

路宸转过脸，对面的徐一翔神情恳切地望着她，眼中歉意深浓。“对不起，那天我害得你……掉进了水里……”

摊牌那天，路宸哭着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转头狂奔，他急急地追上去，但路宸却跑得飞快。当时酒店花园里正热闹进行着烧烤大会，颜怡琳和几个女生正在泳池边聊天，路宸跑到颜怡琳面前，满脸的泪与怒火，抬起手就要扇过去。

手在半空中就被紧紧抓住，徐一翔用力之大让路宸的手腕立刻显出了一道青紫，纤长的手指因疼痛而颤抖，像凋谢的花。

周围立刻安静了，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这边。颜怡琳冷静地望着路宸，眼底深处带着胜利的喜悦――在感情的战场上，她争取的光明正大，她没有任何不敢面对路宸的理由。而直视着这样的眼神，路宸的神智却忽然清明：谁年轻时没遇过几个渣男，人生那么长，她的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徐一翔，一场争夺，愿赌服输，她至少也该带着最后的尊严退场。

她用力地想挣开徐一翔的手，但徐一翔却误以为她还要动手仍紧握不放，拉扯间她急了，直接抬脚踹了出去，徐一翔吃疼放开了手，她却也因此摔入了身后的泳池。徐一翔立刻也跟着跳了进去，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就是找不到路宸，后来很多同学也跳下来帮忙，却仍是费了很长时间，才救上了已在池底昏迷不醒的路宸。

“这些事已与我无关。”路宸轻笑，想起了那个坦荡真诚却不幸离世的女孩。原本的路宸其实已经醒悟了，如果她还在，她可能会很痛苦，却也会因此成长，她也许需要时间平复伤口，却一定不会接受毫无意义的道歉。

“如果你因为良心不安想让我原谅的话，那抱歉了，我不能。”当这段感情出现了问题，徐一翔却没有和路宸好好沟通，而是将不满压在了心底，在两人间埋下了分歧的种子。他有可以理解的地方，却不是值得原谅的理由。

“我不是想说这些。”徐一翔踌躇着，终于道：“宝儿，我对你的确很愧疚，但我知道我不值得你原谅，只是……”他抬起头看着她，即使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初恋都以分手为结局，但最刻骨铭心的，却始终是最初。“宝儿，答应我，今后你一定要幸福！”

路宸的笑容深了，颊边酒窝深深，她望着他，很认真地开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已经不再是你的责任，而你的担心也不该再分给我。”

最初的纯真永远美好得像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但奇迹亦会在时间之墟中消散，所以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初恋仍以分手成终局，无所谓谁是谁非，能干脆的做个了断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宽容。

徐一翔一愣，眼中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他很快就垂下了头，年轻的身影却染上了一层落寞。

你我相恋七年，最终各行其路。

不是不难受的，但是正如路宸所说，他似乎也没有难过的资格了。

这个男孩似乎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点，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一定离不开谁。路宸想着，放下自己的那份饮料钱，站起身准备离去，这时邻桌那对恋人也站了起来，两人都身材高挑，气质出众，酷男孩拉着女孩当先往外走，女孩却回过头直直地望着她，晶灿灿的眼眸中充满了兴味。路宸再度向她笑了笑，随后也拉着路凝走了。

这天晚上，路宸在睡梦中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温和安宁的气息，迷蒙间她觉得眼角一片濡湿，像是谁在为流水般逝去的前尘过往，做最后的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