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药

宋澈红着眼同她大声吼：“阿姐不嫁便不嫁！那陈良算什么玩意，不嫁才最好！”大不了他养姐姐一辈子！

周氏搂住岁岁哭，“我苦命的孩子，是娘没保护好你……”

宋青山则是坐在一边默默的哭红了眼，三个人怕也是料着岁岁会寻短见，到了夜里也寸步不离，“岁岁，嫁不嫁人的真的不重要，孩子的事情缓几日也成，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青山镇不大，这桩事第二日便传得人尽皆知。连宗族里头的长辈都惊动了，里正不好来，便喊了自己婆娘来劝，“岁岁是个好姑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咱们都心疼。外头那些嚼舌根的先不去理会，婚事也先搁置一边，只是这孩子的问题还是要尽早落实。”

能怎么落实，不过就是一碗堕胎药下去，趁着月份小，后头也好养身子。

等人走后周氏进来，岁岁半躺在床上，脸朝一边。周氏摸了摸她露在外头的手，也是冰冰凉的，周氏染了哭腔，“岁岁，这个孩子咱不要了……”

这一回岁岁点头了。

周月沉这几日心情都很低迷，随行的几个人都不敢惹他，往日里散漫惯的沈承都收敛了不少，但也私底下偷偷同福公公交流，“殿下瞧着不怎么对劲的样子。”

福公公捶捶酸胀的小腿肚，他虽然也很好奇，不过秉着不能过多窥探主子的操守还是选择闭嘴。

沈承问不出个屁，他更沮丧了。黄昏时分他们一行人在客栈住下，福公公特地加了银子叫店小二做菜精细些，但菜上来以后周月沉还是没有食欲，不过就着白水和咸鸭蛋囫囵用了半碗粳米，他擦擦嘴准备上楼歇息，临走前把沈承认叫上来。

“人还没有找到？”

沈承一愣，旋即回答：“青山镇虽然不大，但人口也不少了，总归要慢慢找。你身份特殊，就怕有人利用这事做文章。”

“嗯。”周月沉颔首，让人下去了。他简单沐浴过后散着湿发出来，将那银镯子又掏出来了。他摩挲着表面的并蒂莲花纹，思绪游离，不免又想起了那一夜。

他虽不近女色，也并无心仪之人，可做了便是做了，总要担起责任的。

更何况……若是那姑娘是初次，若是一举得孕，只怕处境会很艰难。

堕胎药是宋青山跑去县城买的，热气腾腾的端来，周氏小心的把岁岁揽在怀中，“会疼，娘会一直陪着你的……”她舀了一勺吹冷递到岁岁唇边。

岁岁哆嗦的不成样子，那药汁子一触及唇边，那股浓浓的药味便钻进鼻子里，恶心感直冲天灵盖。便连小腹也绞痛起来，她捂着小腹泪流满面的张开嘴，眼瞅着那一勺药喂进了嘴里，她却哇的一声哭出来，将那一口药吐了。

“我不喝！我不能就这样杀了我的孩子啊！”她推开周氏，周氏手没拿稳，那药碗直接跌在地上摔个粉碎。褐色的药汁流的到处都是，岁岁趴在床上哭的可怜，“它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纵然来的不光明，可我舍不得啊！”

周氏本想强硬一些的，可到底也没狠下心，最后一家四口一起哭。后来还是宋青山先冷静下来了，“岁岁，你当真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岁岁坚定的点头，宋青山吐出一口气，“那你便去水月庵吧！”

“宋青山！”周氏猛地坐起来，简直是难以置信，“你是疯了吗？你竟然要将岁岁送去那等地方！”

青山镇往北走三十里有座山，山中有座庵堂，这庵堂除了有姑子以外还有许多因为犯错被家人送进来的女子。有些是已经成婚的，有些还是姑娘，都是不被家中接纳的，便送去了庵堂里侍奉菩萨。

宋青山自然不会不要岁岁，他想到的法子说给庵堂足够的银钱，让岁岁能在庵堂安静的度过十个月。

“我可以允许你生下这孩子，但这孩子只能留在庵堂中，我每年都会送足银钱保证孩子长大。可也仅限于此了，我不可能让我的女儿被拖累一辈子。”他心疼岁岁，可是对那个欺负岁岁的男人深痛恶觉。莫说孩童无辜，可一想到那孩子身体里留着那男人的血，他便怎么也爱不起来。

这法子已经是最折中的了。岁岁答应了，宋澈等爹娘出去后才道：“其实也不打紧。若你日后实在想念这孩子，那等我成亲了我就把这孩子领回来就当做是我的孩子，好叫你也能日日见到。”

岁岁鼻子一酸，换做是其他人做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情来早被扫地出门了。可她的家人却无半分嫌弃，还为了她的事情日夜操心，岁岁又惭愧又感动。

宋澈用袖子给她擦眼泪，“阿姐，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

翌日宋青山便请里正出面彻底退了与陈家的婚事，顺便将岁岁的庚帖也拿了回来，他当着宗族长辈的面将婚书撕了，“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陈氏哼了一声，有心想讽刺两句，可宋青山实在不好惹，便也只好咽下了。

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可去水月庵前一日陈良就赶来了，他满头大汗，俊秀的面庞上充满了凄楚，“岁岁，你当真做了决定？”

岁岁点头，”是我负了你，我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意！岁岁，你将这孩子打了，我知道你是受了欺负，我也心疼你……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陈良是真的喜欢岁岁。

岁岁看着他，其实不是不难过的。她跟陈良早早就被婚约牵连，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人以后会是自己的夫君了。所以她也会额外关注他，他认真读书考取了秀才，她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刨去陈氏母女，陈良这个人委实还不错。

为人温润，便是有几分愚孝，可待她一直都不错。他会帮同窗抄书来换取银钱，攒上许久给她买一样首饰；元宵花灯会的时候也会带着她去街上猜灯谜；会珍惜她给他做的荷包和靴子……岁岁眼里也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