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牡丹亭梦故人会

“想要杜嬷嬷照顾你？”李亦哲看了眼若颜问她。

“杜嬷嬷是个妥帖的，臣妾小时候也是杜嬷嬷带的。想必嬷嬷如今见到臣妾也会很高兴的。又怎么会待臣妾不好？”若颜咬着嘴唇，生怕李亦哲不答应。

“罢了，”李亦哲揉了揉她的头发，“如今你有了身孕，一切都仅着你高兴来。”

“贵妃娘娘真是有福气，有陛下这般宠着。臣妾那早年得了一尊汉白玉的送子观音，娘娘要是信这些，臣妾就叫太医查过再送来。”孟昭仪笑起来，又看向李亦哲福了福身子，“不只是臣妾，陛下不如吩咐下去，不论谁送来的东西都得叫太医查过才好，入口的东西更得小心。各宫姐妹爱熏香，有的熏香里添点麝香，平日倒是不怎么打紧，可这娘娘有了身孕，一点可都不许见着。见贵妃娘娘前也得要太医查查都熏了什么香。”

“昭仪费心了，你思虑周全，回去后拟个章程递上来我跟贵妃再斟酌一番。你便受些累，待贵妃顺利产子后定有厚赏。”李亦哲回道。

“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妾分内的事。想来陛下还有许多话要同娘娘说，臣妾便告退了。”孟昭仪站起来行了一礼。

“算时辰你的册宝也该到了。你也累了这么些日子了，该好好歇息才是。”李亦哲点点头。

“臣妾告退。”

孟昭仪走后李亦哲也不拘着架子了，手更是激动的不知道往哪放。还是若颜尴尬的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既然此时也没什么事，臣妾想去把杜嬷嬷接过来。”

“掖庭那地方的下人不懂规矩的多，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李亦哲不放心，直觉并不想让她过去。毕竟杜嬷嬷是在浣衣局那样的地方，他也怕若颜看了不高兴，动了胎气。好不容易得了这么金贵的第一个孩子，他不免开始瞻前顾后各种担心。

“有陛下在，再不懂规矩能不懂规矩到哪去？左不过就是个跪不跪的事罢了。”若颜不以为然。

李亦哲心里却清楚得很，掖庭里，浣衣局边上便是罪奴所，罪奴所里头有那么些人可以说是这宫里的禁忌。

“听话，我叫林公公去把杜嬷嬷接过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的工夫。你用个膳的时间罢了。我看孟昭仪给你送的这汤好喝，你多吃些菜喝点汤，我们等一等杜嬷嬷就是。不然杜嬷嬷来了你还饿着肚子，杜嬷嬷岂不是要心疼？”李亦哲耐着性子哄她。

若颜迟疑了片刻想了想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低着头喝碗里的汤。李亦哲更是把桌上的菜拣着好的都忘若颜跟前的碟子里夹，又吩咐着添了三样子菜。一道秃黄油蟹黄烧饼，一道鲜虾金丝笋蒸饺，还有一道藕夹肉。烧饼咸酥掉渣，里头螃蟹的香气诱人极了，十分浓厚。鲜虾金丝笋蒸饺里头的鲜虾取的是新鲜的河虾，巴蜀的冷笋泡发切丁煸炒后带着猪肉和虾仁和馅，透明的饺皮一包，别提多诱人了。藕夹肉是今夏的新藕，里头的夹的是炒香的肉末臊子，外头一层鸡蛋和着面粉的脆皮，口感更是一绝。

若颜吃得香，李亦哲看着也高兴。

若颜吃过饭后李亦哲倒也守诺，不过又喝了一盏茶的工夫林公公便带着杜嬷嬷来了。杜嬷嬷穿着一身靛蓝色稍稍有些洗的发白的纯棉罩纱襦裙，满头的发已经白完了。

杜嬷嬷进来后看见若颜欣喜不已，提着裙子扑通一声跪在了若颜跟前，杜嬷嬷激动得老泪纵横，哭着叫道：“二小姐，二小姐您还活着！他们说的是真的，他们没有骗老奴，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嬷嬷快起来。”若颜亦是哭得不能自已，连忙也跪了下来，“这么些年嬷嬷受苦了。”

“苦什么？一点都不苦啊二小姐。”杜嬷嬷拍着若颜的手哭道，“老奴这些年总想着二小姐身边的下人都是夫人亲自挑的，个个得力。怎么能叫二小姐轻易死了去？老奴一直坚信二小姐福大命大绝不会那么容易没了。活着好歹算是有个盼头，有盼头又怎么会苦。倒是二小姐，这么些年下来，怕吃了不少苦吧？”

“嬷嬷，颜颜不苦。真的。”若颜抱着杜嬷嬷哭得满脸都是泪。

“怎么会不苦？你看你，都瘦了。小时候好歹有些肉，如今倒是只剩了皮包骨头。二小姐跟老奴说实话就是。我的二小姐哟！”杜嬷嬷眼睛不大好，一边看着若颜一边伸出手摸着若颜的脸才大致知道了若颜如今长什么样子。

“颜颜受的苦又怎么能和嬷嬷比，嬷嬷手上怎么都磨得全是茧子了。嬷嬷今年应当也不过五十的年纪，头发都全白完了。”若颜拉着杜嬷嬷的手哭。

“好了好了，这么多年你们主仆再见也实在不容易。朕听说杜嬷嬷眼睛不好？这些日子朕叫太医好好来为嬷嬷瞧一瞧，身子早些好了也好早些伺候贵妃。”李亦哲轻声咳了一声。

杜嬷嬷这才注意到李亦哲，方才光顾着若颜了，她慌忙磕了三个头：“老奴见过皇上，皇上恕罪。”

李亦哲将若颜从地上扶起来，又扶了杜嬷嬷一把，交代道：“如今贵妃有了身孕，宫里也没几个有经验的。旁人朕也放心不下，杜嬷嬷费些心，好好顾着贵妃。”

“老奴定会把娘娘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杜嬷嬷高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嬷嬷的行李呢？可带来了？”若颜问林公公。

“都带来了，嬷嬷东西不多，只装了一包而已。老奴待会去内务府给嬷嬷按照宫里主事嬷嬷的份例再置办些就是。娘娘放心。”林公公笑着弯腰答道。

“公公费心了，如今嬷嬷年纪大了，东西还有补身子的药材都紧着好些的置办，银子都不是问题，只要嬷嬷舒服用的惯就是。”若颜叮嘱着，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可怜嬷嬷辛劳了大半辈子，跟着我们姐妹二人什么福都没享，成日操心着。”

“好了，阿颜，快别哭了。”李亦哲哄她，“杜嬷嬷才刚来，也该让下头人备些热水让杜嬷嬷洗洗，换身好衣裳安排下住处吃点东西是不是？”

“臣妾都忙忘了。”若颜一拍脑袋，“凌音，凌音，你快，快带着嬷嬷下去收拾收拾。”

“是，娘娘。”凌音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上来扶了杜嬷嬷下去整理东西收拾屋子去了，还特意给杜嬷嬷挑了向南的房间。

因着林公公亲自去了内务府督办东西，内务府上心得很，一点不敢懈怠。就差按着宫里主子的份例给杜嬷嬷置办东西了。

最后办下来的光贵重的衣服有一套缂丝海棠并蒂袄裙，一套洒金丝绸织花裙。别的衣裳春夏秋冬依着时令更办了能有十几件，胭脂水粉倒是没多发多少，可别的头面啊什么的又添了许多。俨然是一派富贵。

杜嬷嬷下去后若颜又在李亦哲怀里哭了一会，也便算是好了。晚上若颜高兴，前线也传了捷报，索性搭了戏台子寻个热闹。杜嬷嬷向来喜欢牡丹亭，那戏班子的旦角程依依唱杜丽娘更是一绝，刚上了戏台子开声嗓便是满堂彩。唱的是遇母那一出。

“斜倚雕阑，何处娇音唤启关？

门户牢拴，为甚空堂人语喧？这青苔院，怎生吹落纸黄钱？夫人，来的不是道姑？

姑姑快来，奶奶害怕。这姑姑敢也是个鬼？

休疑惮。移灯就月端详遍，可是当年人面？是当年人面。

儿呵，便是鬼，娘也舍不的去了。

肠断三年，怎坠海明珠去复旋？爹娘面，阴司里怜念把魂还？我的儿呵！

你抛儿浅土，骨冷难眠。吃不尽爷娘饭，江南寒食天。可也不想有今日，也道不起从前。似这般糊突谜，甚时明白也天！鬼不要，人不嫌，不是前生断，今生怎得连！老姑姑，也亏你守着我儿。

近的话不堪提咽，早森森地心疏体寒。空和他做七做中元，怎知他成双成爱眷？我捉鬼拿奸，知他影戏儿做的恁活现？这样奇缘，这样奇缘，打当了轮回一遍。”

遇母一出讲的是杜丽娘死而复生遇上其母亲，虽然杜嬷嬷算不得亲母，但到底也是奶娘占了个娘字。

一出戏唱得倒也应景。只是赶上若颜有孕，阖宫妃嫔又有几个心里好受的？底下听戏的妃嫔里便有那么几个不高兴了。

倒是云美人，有孕的毕竟也是自个儿表妹，心里倒不怎么难受。

冯美人心里头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她入宫也算是久的，可别说是有孕了，侍寝的机会都没几次，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是底下把帕子都快绞烂了。

凭什么？凭什么若颜才入宫没多久就有这样好的命？生了孩子再不济也是占了长的，是宫里的头一个。日后荣宠更是无限。如今便已经把她们压得死死的了，日后有了孩子还怎么了得？不成，绝对不成！他们冯家还指着她光宗耀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