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粉墨登台歌千面

不夜之宴到了亥时刚结束的时候，忽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窗边的宫女太监纷纷打开所有的窗户。一时间天地绚丽。漂亮的烟花在天空炸开，姹紫嫣红，美好得像一场梦。

太液池边的戏台子忽的响起一声：“哇呀呀呀！！！！”

锣鼓喧天，这场宴会这才真正开了幕。

那末角一嗓子唱起来：“宝殿云开，御炉烟霭，乾坤泰。日影金阶，早唱道黄门拜。‘鸾凤旌旗拂晓陈韦元旦，传闻阙下降丝纶刘长卿。兴王会净妖氛气杜甫，不问苍生问鬼神李商隐。’”

李亦哲命人将给若颜的生日贺礼抬上来。

那是一身极美极华丽的衣裳，李亦哲笑起来自豪道：“昔年安乐公主一条百羽霓裳造价足有一亿钱，朕比着那身霓裳为你也做了这一身百羽霓裳。你瞧好不好看？”

“好看，”若颜笑了笑，“只是臣妾不能受。”

“你不喜欢？”

若颜摇了摇头：“当年安乐公主奢靡无度，臣妾不愿效仿。世上还有许多百姓在挨饿，臣妾穿着这样一身霓裳良心不安。若陛下执意要送……臣妾便拿出臣妾的嫁妆银子买下些许粮食在全国设起粥棚。也算了还了百姓供养之恩。”

“颜颜心善，只是嫁妆银子是你自己的体己钱。哥哥未能早些回来为你操持婚事，是哥哥不好。这笔钱哥哥便替你出了吧。”云霆忽然站出来笑着说。那张俊逸的脸让李亦哲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样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阿颜要在全国设粥棚，这可需要上百万两银子，小公爷拿得出？”李亦哲看着云霆想要试探出点什么。

“亡母私产的地契铺面早交由了她的奶娘拿着。家中变故前些年王嬷嬷就回了老家养老去了，寒笙找到我时请了大夫为我医治。好巧不巧那大夫便是嬷嬷的丈夫。见着是我，便把东西交给了我。”云霆一番话答得天衣无缝，李亦哲竟一点错处也挑不出。

“哥哥……”若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恰到这时华婕妤拎着一个食盒过来，盈盈一拜，一张小脸娇俏可人，妆容精致：“娘娘今日生辰，臣妾特来送礼。”

李亦哲微微有些不悦。他本就不太喜欢这个女子，她却整日上赶着贴过来，叫人厌烦得很。

“陛下娘娘尽可尝一尝，臣妾特意做了金丝酥酪和海棠糕。”华婕妤抬起头，一张脸上尽是媚色：“别的姐妹们都送什么金银玉石，臣妾就想送点什么不一样的。还望陛下娘娘不嫌臣妾蠢笨，赏脸尝一尝。”

“报！陛下！南蛮可汗携可敦已然到了。”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过来上奏，“本说是后日才到，只是听闻今日盛会特意赶了几日的路。”

“哦？”李亦哲大手一挥，“请进来。”

忽然一只鹰隼飞了进来，口里衔着一朵珍贵的雪莲花落在若颜面前。

门口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南蛮可汗苏泰携妻前来献礼。”

李亦哲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这位南蛮新可汗他还未曾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洛寒笙悄悄踱步到了二楼，寻了个地儿坐下喝茶。今晚的不夜之宴远比李亦哲想的要热闹多了。戏台子上锣鼓喧天，这楼里灯火通明，笙歌曼舞好似是时代繁盛的巅峰。可在这底下又有多少暗潮涌动？

一楼站在龙凤柱下饮酒的那人，二楼帘子后头和妻子坐在一起喝茶的那人，“死而复生”的那人。手臂上立着鹰隼的那人。这一夜不只是周唐的不夜之宴，也是周唐波澜起伏的开始。棋局要开始了。

这个时代的怪物们齐聚一堂。甚至，洛寒笙抬起头看向窗外。那戏台子边上那个丫鬟，一袭襦裙下头可是一身劲装。这可不是连风月天的新任九天天主柒姑娘都亲自来了。

“早听闻云贵妃是个美人儿，今日一见才知道流言不虚。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貌。唐皇好福气啊。”苏泰笑着，“我和可敦一路赶来，随身带着的像样的礼物便是这朵天山雪莲了。另还有礼车过不了几日便到了。”

只见舞阳站在苏泰身边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着若颜的眼神倒也不似先前那么仇视。

“大汗，妾身也有许久未曾见过皇嫂了。不知可否同皇嫂说几句话？”舞阳转向李亦哲笑道，“也请皇兄放心，臣妹就借皇嫂一会儿，待会定原原本本给皇兄还回来。”

李亦哲本还有几分犹豫，只是若颜倒觉着有趣，先他一步开口：“既然可敦请了，本宫不应约可不也驳了可汗的面子么？恰好外头有间凉亭还算安静些，那离这儿也不远，亮堂着呢。”她看着李亦哲好似还算一副忧心的样子，笑着宽慰他：“臣妾带着雪莺一同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亦哲见她话都这么说了，只好应允了下来。

舞阳同若颜从摘星楼出来到了凉亭坐下。若颜捧着宫人送来的热茶等着舞阳开口。

“你……”舞阳有些迟疑。

“嗯？”若颜抬眼含着笑看她，“不是有话同我说么。”

“之前在皇兄面前为我说话的事，谢谢你了。”舞阳有些脸红。

“我倒也不算为你说了什么话，不过是说出了陛下的想法罢了。其实陛下早就有了主意。我说什么不过是圆了他的场面罢了。”若颜笑笑，“瞧你从前也是个跋扈的，这次回来倒是安静了。”

“当初不晓事罢了。一开始本来我是很怕苏泰的，老可汗死后他软禁我逼我嫁给他的时候我是十分恨他的。可后来的事似乎并不像我所想。他其实性子蠢笨但心却是个好的。”舞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像是个娇羞的小女儿，“老可汗年岁大了性子暴，虽说也没苛待我，但也没少跟我发脾气。老可汗死了后其实我境地并不大好。苏泰底下的弟弟们又多是好色之徒。其实他那会软禁我也是在保护我。”

“你对相爷……”若颜试探地问了一句。

“洛寒笙是个良配不假。”舞阳凉凉地笑了笑，“可他心里没我能怎么样。去南蛮的这几年我也算是明白了。南蛮虽说占着个南字，却是在那荒凉的北边。在那里谁能救我谁能帮我？便是母妃和皇兄不照样帮不上么。只是母妃是真帮不上，皇兄他……却是不想帮。真正重要的还是身边一直顾着你的人。”

“说起来，沈太妃……”若颜想起来之前沈太妃干的事。

“用不着说了，母妃被关着才是安全的。”舞阳忽然笑得有些诡异，“皇嫂该不会以为我那皇兄真是良善之辈吧？”

若颜皱了皱眉：“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话，娘娘不如问问您的笙哥哥。毕竟皇兄手里也不光染着您一家的血。”舞阳站起身只是笑，“皇嫂是聪明人。我们该回去了。”

若颜心里头疑惑，舞阳公主这是唱的什么戏？她像是有些看不懂了。前半截像是同她示好，后半段却像是警告什么的。

李亦哲手上沾着的血不止云家一家。舞阳这句话她好似懂了些什么似的。

她总觉得她这心里越来越乱。李亦哲同洛寒笙到底她了解多少？当年她年纪小，还有多少事是不知道的。她如今又该对李亦哲洛寒笙是个什么感情她也糊涂了。

到底是孟昭仪妥帖，想着舞阳同若颜说话回来总得有个人接不是？再者怕舞阳若说错什么话惹了若颜，便赶来接她。

舞阳见着孟昭仪还是收敛了些：“孟姐姐好。”

“许久不见公主，公主可还康健？本宫瞧着公主面色不错，红润了不说，也长了些肉，比从前瘦弱的样子更惹人怜爱了。想来可汗也是个会心疼人的。”孟昭仪一张脸本就生的和善温婉，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毕竟是王公家教养的女儿，孟昭仪挽过若颜的胳膊，“入了秋，天气还是有些凉的。皇上担心娘娘的身子，叫臣妾过来接娘娘呢。”

“皇兄同皇嫂感情真好。”舞阳笑笑，看向孟昭仪，本以为能看出妒忌一类的感情。可孟昭仪竟似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皇上娘娘举案齐眉是周唐的福气。公主同可汗不也一样？”孟昭仪还带着笑，可话里的意思却给舞阳敲了个警钟。不管嫁哪里，你都是周唐的公主，要为周唐谋福。

“孟姐姐说的是。”舞阳仍旧笑着，却觉着背后有点发冷。

正觉着像是被什么人盯着的时候，盯着她的人露了面。只是一张脸和煦得像是刚刚那冷意不是她周身的似的。

“颜颜。”云霆来了。

“还是小公爷疼娘娘。娘娘这么多年没听着自己家人唤自己乳名，想来如今听着定然是高兴的。”孟昭仪看了舞阳一眼，有些话直接便给舞阳截到了肚子里。

孟昭仪到底还是年长，又同舞阳打过交道。别人不知道舞阳唱什么戏，但她却是知道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舞阳能因为一个苏泰转了性子？怕这也是哄人玩儿的。不过是演戏罢了。孟昭仪看了眼热闹的戏台子，这皇家里个个都是极好的戏子。怕等会还有别的招数呢。

回了摘星楼，众人狂欢的其实这会也累了。可一个个都觉得这戏像是没唱完似的。

果不其然，舞阳拉了苏泰的袖子：“可汗，臣妾许久不回一趟周唐。怕也不能常听今晚这样的乡音了。皇嫂的嗓子好，若臣妾回去前能听皇嫂开嗓唱一曲便十分知足了。”

“问舞阳公主安。”忽的舞阳觉得自己耳朵差了。怎么听着洛寒笙的声音了？他怎么会同自己问安。

“今日小公爷回来，娘娘还未同自己亲兄长多说上几句话，怕是没时间给公主献唱。况且方才见着兄长，娘娘才哭过，p怕是嗓子哭哑了些。微臣如今给人家还妹妹，也是难做，公主不为难陛下，也不为难微臣可好？”洛寒笙鞠了个躬，“微臣谢过公主。”

舞阳愣了愣，马上平复了心绪笑道：“相爷多礼了。是舞阳不好。”

“陛下。”洛寒笙转向沉默着的李亦哲，见那人脸色有些难看不免有些窃喜，只是他下面要说的话。呵，洛寒笙淡淡笑了笑，有些事该来还是会来的，“今日趁着这大喜的日子，臣请陛下赐婚。”

李亦哲勾了勾唇角：“洛卿瞧上哪家姑娘了？”